不久前,張曼新因要事回國,突然喜心樂懷地告訴筆者,北京有一個當年在寧夏前進農場第八生產隊與他有過一段不平常的交往的“老革命”。他對這個“老革命”習慣地稱呼為“韓部長”,並且特地說明,這個“老革命”對他曾有過提攜之恩,是否可以撥冗採訪他一下。
有這樣好的線索,而且又是近在咫尺,對於充實寫作素材無疑將會大有裨益,何樂而不為?便欣然回答:“當然好呀!”
當即,我們便確定,來個趁熱打鐵,翌日下午一同前往。
當張曼新按響門鈴,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顛顛地開啟屋門,喜眉笑眼地連聲說:“請進,請進!”
顯然,張曼新已經事先告他我們要登門拜訪。
同時迎候我們的,還有一個老婦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經介紹,這位“韓部長”名叫韓覺民,籍貫為河北邯鄲丘縣,一九一九年出生,一九三八年參加革命,離休前在中共中央紀律檢察委員會工作。這個老婦是韓覺民的妻子,名叫何林青,年齡也在七十歲開外,身材不高,看上去很硬朗。她也是三十年代參加革命,離休前在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工作。這對老夫妻,是一對名副其實的“老革命”。
這個四十歲開外的中年女人,名叫韓運波,是韓覺民的女兒,在河北省進出口貿易公司工作,經常來往於北京與河北省首府石家莊市。她身材適中,說話富有表情。在她身上,體現著許多“高幹子女”的特點。從她與張曼新的短暫接觸中,我發現兩個人過去很熟悉,加之年齡相仿,一副相談無忌的樣子。
待筆者剛剛坐定,韓運波就繪聲繪色地講起一個頗具戲劇性的故事。
前不久,她在北京“公幹”期間,途經距毛家灣不遠的平安里時,在書攤上發現今年的一期《海內與海外》雜誌,見封面設計和封面的要目十分醒目,便買了一本。當她順手一翻,一篇文章的大標題《多瑙河畔有條龍》蝴蝶似的撲入眼簾,再一看副標題,居然寫著“旅匈僑領張曼新先生傳奇”。她差一點驚叫起來。心裡不禁說,張曼新是我父親的莫逆之交,也是我的老朋友,這傢伙前幾年不是去菲律賓了嗎?怎麼現在又跑到匈牙利去了呢?並且還成了“旅匈僑領”!她一口氣讀完這篇四五千字的文章,忘情地一拍雜誌:“這小子真不簡單!”
她到了家,立刻把《海內與海外》雜誌刊登的宣揚張曼新事蹟的文章說給她父母聽。
韓覺民和何林青聽後,交口稱讚:“曼新這幾年折騰得不簡單,中國人要是都像曼新一樣愛國和公而無私,我們國家的事情就好辦了。”
韓覺民記得與張曼新已經有十來年沒見面了,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張曼新從菲律賓回來。後來,他搬了家,沒有把新住址和電話告訴張曼新。老朋友多年不見,還有些想念哩!所以,他很渴望見到身在異邦的張曼新,只是不知如何才有見到他。
“哎,文章裡不是講曼新在北京有個辦事處嗎?”女兒韓運波提示地說。
“北京這麼大,外國的辦事處又那麼多,也不知道電話號碼,到哪裡去找呀!”
後來,他們還是透過《海內與海外》雜誌社打聽到了張曼新在北京辦事處的地址,為了保險起見,韓運波提筆給張曼新寫了一封信,並在信札上留下了她父親韓覺民的詳細住址和電話號碼。
這樣,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才得以重逢。
“劉主編,咱們怎麼談?”年近八旬的韓覺民耳不聾,眼不花,鶴髮童顏,滿面紅光,思維敏捷。
“就從您與張會長怎麼認識的談起吧。”
“我們與曼新認識可有年頭了。”何林青接過話頭說。
“可不,在銀川的時候,他們家的蹦蹦和彤彤就常到我們家來玩。”韓運波也搶過話頭,來了個當仁不讓。
韓覺民略微調整一下坐姿,與筆者構成一個斜對面進行交談的角度,歷史的記憶便隨著他那清晰的話語在筆者的採訪本上鑄成了文字。
一九五七年籌備成立寧夏回族自治區時,當時身為河北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韓覺民因是回族,便從河北調到寧夏,參與自治區的籌備工作待自治區成立後,他暫任自治區監察委員會副書記和統戰部副部長。次年,何青林也由河北調往寧夏,後來擔任自治區婦女聯合會**。
一九六〇年年初,由於寧夏回族自治區主要負責人搞階級鬥爭擴大化,以反地區民族主義的名義,羅織罪名,將韓覺民等十三個處局級以上的幹部打成“反黨集團”。韓覺民被開除黨籍,撤銷行政職務,下放到張曼新所在的前進農場第八生產隊勞動改造。這次階級鬥爭擴大化,為寧夏開展“雙反”運動拉開了恐怖的序幕。
作為行政十級幹部的韓覺民被下放到第八生產隊,當了一名副隊長兼管理員。可是,他不會打算盤,要當管理員,怎麼算賬?
這時,來了一個熱心人,幫助他化解了難題。
這個熱心人不是別人,就是當時年僅十七歲的生產統計員張曼新。
韓覺民與張曼新,一個年已四十一歲,一個年方十七歲,從年齡上講韓覺民之於張曼新完全是父輩。所以,韓覺民覺得張曼新年輕、單純、正直、勤快,還有一副火熱的心腸,從心裡格外喜愛這個小夥子。尤其是到了“低標準”時期,加之殘酷的“雙反”運動,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浙江支寧青年都跑了,張曼新卻“紮根邊疆”的意志不動搖。
一天,張曼新向生產隊的領導幹部提出申請,回浙江探親。
韓覺民聽說後,憂慮地問生產隊支部書記劉積勝:“張曼新這一走,還會回來麼?”
劉積勝知道韓覺民的擔憂不是沒有根據的,因為第八生產隊的六百名浙江支寧青年,目前只剩下包括張曼新在內的四五個人沒逃離西大灘了。如今,張曼新提出回浙江探親,是不是也是一種逃之夭夭的藉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