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建築的拱廊下裝飾著情侶行過必須接吻的槲寄生，葉衿在路過其下時加快腳步，像是被鬼攆著一樣，驚嚇到在植物下激吻的一對鴛鴦。
他捂著耳朵快步沖出拱廊，猛地轉身，對面那家夥立刻舉起點心盒遮住半張臉。拙劣的掩護動作引得門口的老闆娘笑出聲，一群小孩趁機將他團團圍住，推銷起蠟燭和鮮花。
葉衿鑽進旁邊的弄堂，七拐八繞穿過南貨店的醃臘香氣，最終停在某家老照相館的燈箱前。
五分鐘後，鏡面牆清晰映出身後跟了一路的跟蹤者：遊為左手提著明珠飯店樓下排長龍的酥餅，右手攥著糖炒栗子，大衣口袋還露出一截包裝紙。
當撞上鏡中葉衿的目光時，他竟還能鎮定發問：“晚飯吃過了嗎？”
若不是語氣硬過卡帶留聲機，他還真的很像無事發生過。
愛人之間要坦誠，要坦誠，要坦誠——沈苫今日如是說。
“吃了怎麼辦？”葉衿背手掐住掌心，語氣淡淡。
遊為喉結滑動半寸：“還能再吃點嗎？”
“不行。”葉衿忍住不看糖炒栗子，聲線結霜。
“好吧。”遊為似有遺憾，“涼了就不好吃，下次再買給你。”
哪有那麼多下次？
葉衿下頜線驟然繃緊，轉身剎那卻被人連栗子帶點心一同裹進懷抱，遊為的心口抵著葉衿的脊背，下顎蹭過他發旋，體溫穿透羊絨大衣與鵝絨棉服：“但我是栗子味的了，好香，今今聞下？”
……他也好奇怪。
葉衿鼓著嘴，想離開，又捨不得；捨不得，又懊喪自己的沒出息，忐忑地傷心間，掙紮幅度越來越小，直到遊為將額頭抵上他肩胛：“今今，我離不開你。”
不是“別離開我”的懇求，而是“我離不開你”的陳述，兩者的區別似乎在於，後者的潛臺詞也許是“你可以離開我”。告白與赦免在七個字裡完成閉環，可箍在腰間的雙臂卻背叛了言語的剋制，愈收愈緊，愈收愈緊。
在繁華的背面，葉衿被身後人用臂彎牢牢鎖實，面頰泛起古怪紅潮，然後他聽見遊為開口。
“今天去見外公了，我要利用他的基金會在鹿鳴島辦一場宴會，時間在下週，邀請了非常多媒體。他很惱怒，但在江城地頭，不撕破臉的前提下，他暫時沒能力也沒必要反對。屆時，我會向外界公佈一些訊息……”
他坦誠報備著今日與近日種種，這本是葉衿最感興趣的部分，但當遊為真的對自己毫無保留，葉衿反而感到一陣眩暈，猶豫著掙紮轉身，抬頭看向別過臉繼續向自己解釋著“快結束了”的遊為，皺起眉，硬從這家夥的鉗制中抽出雙臂，抬手捧住遊為下巴，迫使他閉上嘴，垂首與自己對視。
“啪”的一聲，霓虹燈管閃動，投在鏡面上的“平安夜快樂”在兩人鼻尖映出暖紅光暈。
其實還沒到平安夜，此處也沒有槲寄生，但葉衿還是突然踮腳啄了下游為嘴唇，又退後輕撫他面頰：“做得很好。”
遊為微微愣住，眼中旋即綻開笑意，煙火般炸開。
此刻，若是有人路過，便會古怪地看到，穿著大衣的男人同穿著羽絨服的男孩以詭異的姿態擁在一起。
遊為第n次道歉：“對不起。”
葉衿無聊地揪著他後頸碎發打卷，心不在焉地配合表演：“錯哪了？”
“不該把你當小朋友。”遊為喉結擦過他耳尖，複述何蔚在電梯間的勸誡。
“哈。”被沈苫惹惱的感覺又湧上心頭，葉衿突然扯動指下發絲，迫使遊為仰頭暴露脆弱的咽喉，只能垂眸追隨葉衿的視線。但被他這麼木木地一盯，葉衿心裡忽地一顫，立刻鬆手，可遊為卻像在車上那樣，順勢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頸後，睫毛在路燈下抖落陰影，眼中的空白變作誠懇：“為什麼不拽了？我喜歡。”
“……”葉衿深呼進一口寒氣，在遊為懇求式的蹭蹭中奇怪地紅了臉，他胡亂抓了兩把遊為的頭發，終於意識到什麼，動作停下來，突然把臉埋進對方肩窩，悶聲問道：“沈苫跟你說什麼了？”
遊為很誠實，掌心貼上葉衿後頸：“他讓我坦誠。”
標準答案。葉衿強作鎮定：“還有呢？”
還有——沈苫對遊為說：“你之前對我家小朋友到底有多糟糕，才會讓他那麼患得患失？反省一下，不要光靠別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