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為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葉衿，目光隨著他逐漸平穩的呼吸柔和下來。直到確認對方大機率已經進入夢鄉，方才將被角從葉衿的唇鼻處輕輕下拉掖緊，動作細致得像在呵護一件珍貴易碎的瓷器。
隨後，他在沉默中起身，回到牆邊的沙發上隨意倒下，拉過毛毯，緊緊閉上了眼。
夜雨連綿，看不見朝陽東升。
隱隱有雷聲在遠處翻滾，這間臥室卻安穩得像落入一場漫長的夢境。
他竟然，真的，躺在沙發上，自己，睡著了。
二十分鐘後，葉衿從漸漸變冷的被窩裡鑽出來，擰著眉，趴在枕頭上歪頭看過去。他近視，在黑暗裡看不分明，只能依稀辨出混血兒的側臉弧度完美，像從畫裡走出的雕塑，冷靜、疏離，連睡著了也透著一股壓迫感。
葉衿忍不住在心裡冒出壞念頭——要是把水潑到他臉上呢？會不會瞬間被掐住喉嚨，像只亂叫的小狗那樣，被壓到地毯上好好教訓一頓？
想到這兒，他的嘴角微微翹起，有些躍躍欲試。
——可他到底為什麼不回來？
葉衿陰沉著臉起身，拖住淤痕累累的赤。uo。身體靠近沙發，放輕動作蹲下來時，因為乏力，險些跪倒在地——但這回他看清了。遊為的眉頭緊鎖著，像是在夢裡與無形的敵人糾纏較勁。
葉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人，不是應該無堅不摧嗎？冷靜、傲慢、永遠遊刃有餘。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像是被什麼折磨著，痛苦而無法掙脫。
他在做噩夢嗎？
葉衿下意識伸出手，想輕輕碰一碰遊為的臉頰。可指尖懸在半空，遲疑一瞬，又慢慢縮了回來。
他不敢，也不知該不該打擾他，只好縮回身子，靜靜蹲在那裡，一動不動，像只好奇又忐忑的小動物，偷偷觀察熟睡中的遊為。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夢囈：“媽媽。”
葉衿的腦袋瞬間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蹲在沙發邊。他死死盯著遊為緊鎖的眉頭和微微顫動的眼睫，聽見他的聲音很輕，像風掠過耳畔，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
“媽媽……”
葉衿好像第一次認識他那樣，怔怔地看著遊為的臉。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發燒，也是趴在枕頭上，迷迷糊糊地喊“媽媽”，被沈青青抱在懷裡，哄著，拍著，直到汗濕了額頭，才慢慢睡去。
遊為也會想媽媽嗎？
葉衿忍不住心裡發酸，小心翼翼地挪動膝蓋，跪得更近了些。動作笨拙，卻透著一種隱秘的溫柔，像一隻小獸試探著靠近受傷的同伴，帶點膽怯，又藏不住憐惜。
葉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蜷著，似乎在猶豫，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輕輕貼上那張線條冷硬此刻卻分外柔軟的臉。
“……我在這裡。”聲音細若蚊吶，但無比堅定。
一鼓作氣地伸出手後，他便學著沈青青的樣子，手心覆在遊為微涼的額頭上，拇指順著眉間輕撫，手法青澀而虔誠：“好了好了，沒事的，睡吧。”
遊為沒醒，但緊鎖的眉頭似乎鬆了些。葉衿頓時多了信心，又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拍起遊為的肩膀，拍著拍著，自己先忍不住悶笑出來，笑聲壓在喉間，像羽毛搔在月光下的水面。
他歪頭看著睡熟的混血兒，表情慢慢變得認真，過了會兒，方才壓低聲音，軟綿綿地開口：“乖啊，寶貝，不怕不怕，媽媽在呢……”
聲音越說越小，也不知到底是在哄誰，到最後，只剩下一片靜默。
葉衿用手包裹住月光，停在遊為的額頭上，輕輕緩緩地畫著圓，像是要撫平男人夢裡的所有陰影。
乖，乖乖陪你。
【作者有話說】
在寫第61章時沒想過這一夜會這麼長嗯嗯啊啊呃呃……
本卷內容嚴重超出預算了，回江城前會再加一卷義大利西西裡篇，祝我下週成功寫到雙程客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