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但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違和,他一站在那裡你就知道,他就是這麼個人。
或許老師也急著回家,各科試卷加起來也只講了半天不到。原本工程量最大的數學只用了二十幾分鐘的時間,其餘各科更是一筆帶過,語文只標註個別文言文字詞的意思,英語只講單詞和作文,以至於放學的時候連天都還沒黑。
安娜坐在我身邊,埋頭在課桌底下塗著亮粉色的指甲油,味道燻得我險些睜不開眼。
數學老師講完試卷,她也終於完工,把手指遞到我面前對我說:“怎麼樣,好看嗎。”
“不好看。”我說,又補充了一句:“醜。”
她皺起眉,甩甩手:“小屁孩一點審美都不懂。”
說著,她又把胳膊伸過來,把短袖袖子捲到肩膀上面,原本被遮住的地方有一大片的青色文身。
我嚇了一跳,在我的印象裡,只有那種街頭混混或者古惑仔,□□之類的人身上才會有文身。盡管安娜如此地離經叛道,可她的第一身份終究還是個未成年的學生。
“你不怕你爸媽知道呀?”我用手摩挲著上面的圖案,還是不可置信:“紋上以後可就都洗不掉了,這是一輩子的事。”
“你把一輩子看得太重,太值錢了。”安娜總是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略帶嘲諷的口吻對我說話,好像她是什麼經驗老道的人一樣,“沒聽過一句話,明天和意外,不一定哪個先來。”
我覺得不務正業的安娜有時候說出的話也頗具真理,比如剛才那句,我把一輩子看得太重,太值錢了。
我不捨得讓它有什麼損耗,規行矩步,瞻前顧後,總是害怕讓自己後悔。而事實上,我的未來也並非什麼易碎的珍寶。
我的未來在很多年以後,而安娜的未來最遠只到下週。
下課時安娜拽著我一起上廁所,她不愛拉手,覺得太矯情,反而大大咧咧地攬起我的肩膀。等走到廁所,在洗手臺前悠然點上一根煙。
她挑眉看了我一眼,問我:“敢不敢來一根?”
我看著她手上的那支吸煙,腦海中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在平西時,陳州站在路燈下面抽煙的場景。
鬼使神差地,我嚥下了那句“我怕你拿煙頭燙我。”而後故作從容地從她手中接過了那支煙。
打火機點燃,火星在煙頭亮起來,我學著那些抽煙的人的樣子,使勁往嗓子裡吸。
結果不出所料的,我被嗆得連聲咳嗽喘不過氣,安娜則在一邊放肆地嘲笑我的狼狽。
我沒有理會她,沒有去反駁她奚落的話語。我意識到一件事,和現在的我比起來,陳州當時抽煙的動作實在太過嫻熟。
我繼續咳嗽,幾乎要咳出嗓子裡每一口遺留的煙霧,最後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安娜拍了拍我的背,語氣裡毫不掩飾地嫌棄:“不是吧你,抽個煙而已,給嗆成這樣?你還真是天生做好學生的命。”
後來的課我幾乎沒怎麼聽下去,只想快點見到陳州,那顆深埋在胸腔裡的心髒焦躁不安地猛烈跳動著,彷彿在等待他的安撫。
終於,下課鈴響起,我收拾完自己的東西,走出教室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陳州。
安娜比我先出來目光毫不避諱地上下掃了他一遍,然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大學霸,有呼機號嗎,留一個唄。”
陳州說:“沒有。”
她毫不在乎,直接從書包裡拿出了自己的一把塞在他手裡:“那把我的給你,等我新買一個,記得回複我。”
說完這句,她就跑得不見蹤影。
我的心口有點澀澀的,陳州看見我,把那個呼機重新又塞到我手裡,跟我說:“你到時候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