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雪步入時,瞧主子正朝還未落針的繡布發著愣,拿著針線的手懸於空中,遲遲未落下。
燦笑著將府奴送來的糕點放置上桌,丫頭一揚唇角,故作謹慎地問著:“主子是打算將那幅鴛鴦戲水圖繡回來?”
“那對鴛鴦無緣,已被天意分開,我便不去繡它了。若又引來不測之禍,我哪怕有幾條命也不夠償的。”
溫玉儀抬眸望向端來的吃食,竟是她最喜的棗泥糕,心上一喜。
她便當大人是為彌補昔日扔棄糕點之過,欣然品嘗了起來。
倘若再有夏蟬那般欲將她謀害的女婢,她許是不會像幾日前那樣走運。
如夏蟬所言,她時不時疑惑著自己是否奪取了公主所好……
公主傾慕楚大人多時,定在這府邸安插了不少耳目,這便意味著憎她之人暗藏於王府各處。
自她成婚入府,就已危機四伏,她此時才後知後覺,自己是無意進了狼窩。
瞧出了主子的心頭顧慮,剪雪回想起今早聞聽之言,湊近小聲道:“大人已將府上的侍婢都探查了一遍。但凡被公主喚去有過走動的,皆被賜了鴆酒……”
“奴婢覺著,大人是被夏蟬嚇怕了,”丫頭頓了頓,思索著此番舉止,大人是想讓府上的奴才都知曉得透徹,主子所得的偏寵早已蓋過了公主,便道得更加小心,“主子要再有個三長兩短,大人怕是要賜死整座王府的人。”
剛落的繡針驟然一抖,指尖順勢被紮出了血。
她定神望去,不慌不忙地一抿傷口。
“共處死了幾人?”
溫玉儀沉靜而問,輕盈放落繡布,明眸瞥向庭院一角,的確覺得今日來往的奴才較平素少了些。
語聲輕得不可再輕,剪雪四顧了幾瞬,附耳告知:“據說有三十二人。”
“若非大人出了府,奴婢都不敢妄議的……”
她早就耳聞此人殺伐果斷,幹淨利落,一旦心起殺意便無人能阻,這幾日與大人相處得順心,都快覺著是世人危言聳聽了。
至此,她終究升起一陣懼怕。
心亂為真,畏怯也為真,如若哪日她失了這份恩寵,是否就如那些侍婢般,無聲無息地逝於王府中……
究竟該如何取捨,才能在亂世下得以安身……若拒了這等眷愛,她能一避公主的刁難之意,可若接納下,她又能得一時的偏護。
這其中的得失取捨,她還需再想上一想。
公主在亭臺中,想將她除之後快的面容晃於意緒裡,她只感五味雜陳,一時難以言表煩悶之緒。
溫玉儀出了寢房,閑坐於花間小徑旁的石凳上,出神地思索了良晌。
她將埋於深處的心念緩緩挖出,所見的是一縷玲瓏至誠的心緒,那個在印象裡成日將她刁難的楚大人,似乎未像初見時那樣讓她生厭了。
心下正輕微漾起一層怡悅之情,忽聞有侍從疾步行來,她循聲抬目,見一名府侍恭然抱拳站定,稟報之語令她不禁滯住了身。
“陛下有令,召娘娘即刻入宮。”
府衛面色肅然,似乎方才前來傳報的,是禦前侍衛裡舉足輕重之人。
陛下無故召她進宮,想不明是因何事而召,曾經僅以攝政王妃的身份入宮過一回,她若獨自前去,未免如臨深淵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