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沒,王縣尉把小女兒嫁給了個三十歲的秀才。”男子說著,聲音低下來,“他腦中在想甚?”
“天下之大,何事都不足為奇。”
這邊說罷,另一頭開始故弄玄虛,“昨夜,張二狗家奶奶出殯,他媳婦突然突然不見人影,他家喪事的道士說是……”那人聲音遙遠低沉,“被鬼迷了——”
“這事誰不知道,都上山敲鑼打鼓半天了。”
“說這些虛的作甚,對岸西寧坊最大的那間宅子蕉園被盤了出去,那地段,那景色……值多少銀子啊。”
安陽景色秀麗,一些宅子的價格甚至比城中還高。
只是……
許青怡眉頭微皺。
蕉園,這名字,當真巧了。
又讓她想起容回那家夥。
他看到她的信了麼,看到信後又是何反應,會懊惱她在提親前跑了,還是……
算了,罷了。
想他作甚。
嘆了口氣,許青怡讓老嫗收回手,“您惡風發作多日,又連日幹嘔……是體表虛,陰陽失衡了。照這方子拿藥,回去水煎即可,一日一次。”
說著,她提筆寫下方子。芍藥、大棗、桂枝……撂了筆,她收了老人家五個銅錢。1)
下一個男子湊上前來,瞥了眼身後之人,將人家趕到三步之遠,幾乎用氣聲同許青怡說了句話,
她頷首,接著看了男子一息。這人面容憔悴、眼下青黑、嘴唇幹裂犯紫,她又命他吐舌,舌肥舌厚。隔了張帕子,她兩指按在男子脈搏上,末了,一邊下筆,一邊輕聲道:“……給你開著補益之藥,好溫補腎陽。”
方子寫罷,許青怡遞給男子。幹地黃、山茱萸、桂枝、附子……剩下的話她沒說,同方子一同寫在紙上——連用半月,禁慾半月。2)
水面浮光,日頭漸斜。這大半日下來她頭暈體熱,連用幾盞涼水。
最後一個老嫗撐著柺杖,顫顫巍巍上前,嗓音粗啞,“許大夫,還記得我麼?”
許青怡看著老人家,一時間沒想起來,咬了咬下唇,“有些忘了,我替您瞧瞧。”
老人家布滿皺紋的臉上揚起和藹的笑意,“我從前陪小女兒來看過不孕症,不過幾個月便治好了。大夫看看我這病,能治麼?”
許青怡上手號脈,半柱香後,她道:“您這病有些罕見。”
但她也不是沒見過。
老人家頓了頓,眉目微垂,拉著許青怡的手嘆氣,“跑遍了縣裡城裡,大夫們都說治不好……”
許青怡輕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怕,今夜我給您制些藥丸,明日給您送去。保準有效!”
“誒誒,謝過許大夫。”
……
殘陽懸在山頭,自然有了落山之勢,金光鋪灑水中,波光粼粼。
許青怡站在醫館前,先伸了個懶腰再開始揉著酸脹的眼眶。
她正尋思著今夜是吃王氏面鋪的薺菜湯面,還是澄陽樓的河鮮粥,不遠處傳來兩道明亮的聲響——
“大夫!我家殿,郎君被燙傷了!”
“好大一片呢,大夫!”
聲音之響亮,震得許青怡耳膜一顫,她立即抬頭望去。
身著華麗的高大男子被兩個比他矮小的侍衛一左一右扶到妙手堂牌匾下。
這男子絲布華裳,頭戴白玉冠,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雖抵著頭,也能瞥見高挺的鼻樑,和粗濃的眉宇,生得不錯。
但許青怡沒空在意這些,快步上前,喊那兩人將痛得低喊的男子扶到硬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