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人半趴睡著,露出小半張因高熱而紅潤的面頰,卷長的睫毛微微翕動著,陽光從茜紗窗探進來,落在床榻上方,睫毛倒影蓋住眼下的烏青。桃粉的嘴唇輕微開合,不知夢見什麼。
容迴心頭一顫,手下一鬆,簾子被放下大半,日光落在別處。
鬼使神差地,容回略微低頭,片刻後,竟有想坐在榻上看她的沖動。
當然他也這樣做了。
“許青怡……”容回伸出手,落在薄被一角。
他微微探身,許青怡脖頸上的牙印和錯落的紅痕就跌進眼底,容回感覺自己呼吸都亂了。
氣息紊亂間,他急速拉了拉被子,倏忽間將她脖子全然蓋住。
容回三下五除二放好簾子,輕聲出了屋子後,叮囑桑榆:“待她醒來後,及時送訊息來。”
接著腳下生風往外走,甫一到垂花門前,就見個侍衛蹲在牆角等他,見他來了眸中帶著光亮:“殿下,可是要出門?”
出、門。
聽這二字,容回微不可見得皺了皺眉,輕嗯了聲。
待回到椒院所在街道,馬車卻在拐角處停了下來,侍衛瞥了眼不遠處的華貴馬車,驅車緩緩靠近。
容回將將進門,周身的疲憊還沒來得及緩解片刻,就見迴廊亭中與侍女交談的靖陽夫人。
靖陽夫人老早便望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一凜。一夜都沒有他的訊息,又見他這般模樣,只怕出了什麼大事。
“阿孃怎麼來了?”容回輕聲問。
靖陽夫人紅著眼眶,看樣子哭了許久。
靖陽夫人退了奴僕,拉著容回就進了裡屋子,“你昨夜到哪去了,也不知道讓人報個信,急死為娘了!”
昨天夜裡,聽說他到了顧府,半路不見蹤影,她尋不上人,又問了同他一塊兒上顧府的好友,皆沒人知曉他在何處。她生怕又是何壞訊息。
“阿孃放心罷,在私宅住了一夜。”聽到母親的詢問,想來那醫師不曾同她講過這事。
“沒事便好。”靖陽夫人手拍在胸前,緩緩舒著氣。
容回寬慰地笑笑,“讓阿孃擔心了。”
自己的兒子靖陽夫人最是瞭解,他此刻告訴她一切都好,極大可能是安慰之言,不想讓她過於擔憂,靖陽夫人也就順著說下去了。
容回也是門清,他一臉好些時日不曾回過王府,到陳州去亦未同自家母親打過招呼,這一回來就找不見人影,母親心慌是正常的。只是……也好,擔憂著他,便不必再關注他的其他事情。
見容回孝順恭敬的模樣,靖陽夫人總覺得哪裡不對,她側頭往容回看去,一向跟著容回寸步不離的楊周竟然不在。
靖陽夫人眉頭微擰,朝容回問:“楊侍衛何處去了?”
遠在村中老家的楊周狠狠打了個噴嚏,他擤了擤鼻,幽幽腹誹殿下莫不是已經提起他來了。
容回倒是沒說何壞話,給母親倒了杯熱茶,遞過去,“他弟弟生病,他回家探望了。”
說來,楊周極少告假,哪怕是家中弟妹有急事也是派人照料,這回他為此告假,總不能不允。
“也是,家人重要。”
說到這,靖陽夫人抿了口茶,又嘆了口氣。如同容回幼年時那般,替他理著身前的頭發,撩到耳後。
淺紅印記印在耳下,似刮痧痕跡般,紅點一點點彙成一團,幾個小團錯落地出現在耳下脖頸部的面板上。
這一切跌在眼底,靖陽夫人猛然一凜,眼中的慈愛倏忽間被震驚替代。
她年過四旬,雖說寡了二十多年,也明白這是何印記!
驚訝,微怒……幾種情緒在眼中翻了一遍。
靖陽夫人強忍著火氣,“時雍同我說,昨日春花宴,你到一半便離席了,去哪了?”
要不是陸時雍也尋不上容回,都找到王府來了,她尚且都能心安。
“……剛從陳州回來,過於疲倦,就近回了私宅。”
“哪間宅子?”
容回面不改色,“春闌。”
在瓜熟蒂落之前,他並不想主動同靖陽夫人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