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已經決定出京遊歷的安瑜,在見過溫昱之後再次來了文溯殿與謝重澤道別。
十一月的盛京已經入冬,前兩日更是下了一場初雪,如今草木屋簷上還有著未融化的白雪,安瑜入殿以後就看到謝重澤一身玄黑鑲金的勁裝,頭發簡單高束,沒有平時的繁重灌飾,手持長劍,正在院內揮舞。
而他一擊長劍抽過,一旁的大樹為之一震,樹上的積雪如雪花一般紛紛掉落,反倒讓謝重澤像是在雪中舞劍一般。
“……”
安瑜翻了個白眼,所以這舞劍舞的起勁的樣子到底哪裡像溫昱口中那個生氣到天天自閉在文溯殿的人?
不過正好很久沒舒展筋骨,他也手癢難耐,幹脆抽出腰間摺扇,足下一點飛入謝重澤舞劍範圍內,正對當面一劍,展開摺扇擋住,隨後旋身翻過謝重澤,連帶著謝重澤的長劍也彎出了一個弧度。
謝重澤眉眼一挑,沒有怔楞,手腕一抖,被摺扇縫隙卡住的長劍即刻被收了回來,隨後他身形一側,躲過安瑜合起來直探而來的摺扇,笑了一下向後退了兩步,再次執劍向前。
兩人一來一回間,帶起的勁風掃落了更多的樹上積雪,一旁的福寶緊緊抓住了手裡的大氅,眼睛來回轉悠,一臉擔心,好在最後在安瑜摺扇一擊之下,謝重澤長劍終被折斷,兩人也終於結束了這一波。
謝重澤將手中半截斷劍一扔,微喘著氣,說:“這麼些年在山上是沒白待。”
安瑜臉不紅氣不喘,笑眯眯看著謝重澤,“那當然,怎麼說我師父也是傳說中的江湖第一高手啊,我怎麼能丟他面子。”
要不是給謝重澤這個帝後面子,其實他早就能把他打趴下了,安瑜在心裡偷偷吐槽。
當然,雖然是實力碾壓,但若真的生死對決,謝重澤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拿下的一個對手,畢竟一個整日讀書的世家公子,不過是尋常武師教一教,就能學到和他對招不相上下的這個地步,也算是很有武學天分了。
剛活動開根本不冷的謝重澤推開了福寶送來的大氅,頭微微一動,將有些亂的長發甩到身後,帶著安瑜往屋內走,“進來吧,聽說你過兩日就走了?”
“是啊,這次一走可能又是幾年不會回來,所以臨走前來和你們道個別,咳,我剛從陛下那邊過來。”
謝重澤挑眉,沒接話茬,轉而問道:“你爹那裡你也說服了?老師那裡辭別過了嗎?思歸也見過了?”
安瑜轉了轉摺扇,“我爹向來不管我,隨我高興,你也知道的,只要我不惹事他就開心的很了;老師和奇知師兄都去見過了;思歸沒去見,不過我也託人給他傳了書信,恭喜他升官,也算和解了吧。都問完了?”
“聽說長孫辰軒跟著你辭官了?你們又是什麼時候勾搭到一塊兒的?”雖然半個月沒出殿門,但對外面的訊息謝重澤還是很瞭解的,緊接著問道。
“欸~我和他可沒勾搭,他要辭官跟我沒關系啊。”安瑜轉著摺扇的手一停,晃了晃否認,隨後說道:“你該問的都問完了,輪到我問了吧。我和思歸都差不多和好了,你和子緒準備什麼時候和好?”
謝重澤沒答,隨意的找了個位子坐下,倒了杯熱茶喝起來。
“唉,溫槿放都放了,你氣也氣過了,差不多得了。而且我問過太醫了,溫槿寒毒入體,也活不了幾年了,子緒也派了人定期監視他們,不會讓他們回京城的,他不過心軟了一回,你這都半個月不見他了,還沒罰夠啊,我剛從養心殿出來,你是沒看到,他最近那個瘦的,臉色差的……嘖嘖嘖。”安瑜一邊說一邊加強了誇張的語氣。
謝重澤握著杯子的手不著痕跡的僵了一下,但隨即他自如的放下杯子,勾勾嘴角笑笑,“我又沒攔著他不讓他進來。”
“是,每次他一來你就讓福寶在外面說你休息了不想被打擾,大白天的你休息個鬼啊,還不是欺負他不敢仗著身份硬闖。”安瑜又翻了個白眼,反正溫昱每次來的時候他都正好在休息,實際上精神好得很,還能樹下舞劍雪中練武呢。
“偷偷放人都敢,還有什麼不敢的。”
安瑜不贊同的說:“你這話說的就過分了,他有什麼不敢的你還不知道,不敢得罪你,不敢惹你唄。”
“他不是都已經做了嗎。”
“唉,這繞來繞去的你們累不累,多大事啊,子緒從小就容易心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說你們都成親了,再說,依我看……”安瑜轉了轉眼珠在謝重澤身上打量了一番,“人你也到手了,怎麼看也不是你吃虧,再說當初飛鴿傳書把我提前叫回來的人還不是你,現在怎麼就不能讓著點了。”
“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麼啊,把人晾半個月,搞得前朝都快知道你們帝後不合了,我可是聽說又有人開始給子緒逼婚納妃了啊,你真不管?”
謝重澤站起身走到了窗邊,默默看著窗外的景色不語。
他生溫昱的氣嗎?
當然,知道真相那一天他快氣瘋了,好像這半年來他所有的努力都不值一提一般,抵不過一個甚至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好像他和溫昱之間的信任被那劊子手那一刀劃破了一般。
可冷靜下來之後,他想的卻不僅僅是被溫昱欺瞞後的生氣問題了。
他曾說過,他早就輸了,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愛上溫昱了,他願意為溫昱犧牲自由呆在後宮陪伴,雖然他仍在努力爭取飛在天空的機會,但也從未想過擺脫身上的枷鎖,因為他認可那是溫昱對他的愛。
他曾說過,這一世一定會直到死也不放棄這份愛。
他對這愛意並不懷疑,只是開始困惑,單單這份愛,能否支撐的起他們接下來的幾十年?
以及,他愛的到底是前世還是今生的溫昱?他們既是一個人,卻又始終有哪裡是不一樣的。
更甚至,他發現自己的佔有慾其實比溫昱的單純愛意可怕多了。
所以,他不過是陷於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