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清醒的時候會教她識譜彈琴,就算家裡只有一臺便宜的二手電子琴,但演奏時發出的樂聲依然很動聽,美妙的讓明鶴能夠暫時忘記家庭發生的劇變。
或許是遺傳了母親的天賦,明鶴學的很快,在母親不在家的時候她也會自己彈琴給自己聽。
那是她最快樂的時間。
後來,母親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家裡的氣氛越來越緊繃,明鶴開始學著照顧自己和母親,想要盡可能減輕母親的壓力。
為了買藥,房子被母親租出去,帶著那邊兒搬到了狹小便宜的出租屋,然而家裡的存款依舊越來越少,父親給的撫養費只是最低限度的生活費,母親患病後能接到的工作也越來越少,這一切都讓清醒時的母親愈發憂心焦躁,然後壓力繼續加重病情,對越是長大就越是和父親相似的女兒也越發控制不住情緒……
然後,各種方面都到了極限。
母親繃的很緊的那根弦終於有了斷掉的跡象。
那天恰好是明鶴的生日。
母親難得恢複了清醒,久違的出去給她買了甜甜的生日蛋糕和生日禮物,消瘦的臉上是和過去一樣的溫柔充滿愛意的笑容。
小學放學回家的明鶴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她感到快樂極了,像只小蜜蜂一樣勤勞地擦桌子,把蛋糕和禮物放到桌子中央,又很有儀式感地給自己的生日蛋糕插上整整齊齊的9根蠟燭,沒事可幹的時候就開開心心地跟在似乎變回了以前的母親身後打轉。
就在插上蠟燭之後,母親說家裡沒有打火機,起身出門去買,明鶴乖乖點頭,拿著母親送的毛茸茸的小黃鴨玩偶放在空中想象它在遊來游去,趴在桌子上蹺著腳,望著面前點綴著漂亮水果的奶油蛋糕,滿心期待母親回來後點亮蠟燭,許下願望後再吹滅。
要許什麼願望呢?
希望母親的病好起來,希望自己快點長大能幫上更多母親的忙,希望她們能永遠在一起,希望以後的生日都和今天一樣快樂……
然後就可以吃蛋糕了。
蛋糕甜美的氣味縈繞在周身,明鶴深吸一口甜甜的空氣,努力嚥下即將冒出來的口水,覺得今晚做的夢都會是吃蛋糕的美夢。
她緊盯著蛋糕,生怕它突然長翅膀飛走,然後坐在桌邊乖乖的等著。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漆黑,她也不知不覺睡著。
她在夢裡確實吃到了甜甜的蛋糕。
吵醒她的是急促的敲門聲。
她以為是母親回來了,連忙擦擦口水,抓著小黃鴨一起去開門迎接,然而貓眼裡看到的卻是鄰居阿姨和只在電視上看過的穿著制服的警察。
她們說母親不會回來了,所以她以後要和父親一起生活。
“可是,可是,媽媽說要回來和我一起吃蛋糕的,”女孩輕輕拽了拽鄰居阿姨的衣角,不安又有些急切的說:“那我不點蠟燭不許願了,媽媽能回來嗎?”
小小的明鶴看著阿姨複雜的目光,她看不懂那裡面的同情,她只是不明白,母親只是出門買打火機,說自己馬上就會回來和她一起過生日的,為什麼現在就變成之後都不會回來了。
後來,出租屋裡的二手電子琴被賣掉換了點錢。
後來,似乎和記憶中的父親完全不同的男人過來接她去了他新的家庭,勉強擠出的笑容下藏著很深的煩躁和不耐煩,她見到了笑容溫和客套的陌生女人和女人和父親生的小孩,她成為了這個家的負擔。
後來,她住進了雜物間臨時改造的小房間。
後來,她從別人嘴裡聽說了“自殺”這兩個字,並理解了它的意思。
還好,小黃鴨還在陪著她。
但是因為常常撫摸,小鴨子玩偶的屁股很快就開線了,竄出一簇雪白蓬鬆的棉花。
明鶴嘗試用膠帶把小黃鴨的傷口粘起來,但膠帶過了幾天就在她睡覺時無意識拽下來了,還帶下來一簇棉花和嫩黃絨毛。
因為父親在外出差需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小小的明鶴捧著受傷的小鴨子猶豫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跑到沒說過幾句話的繼母面前請求她能否幫自己縫好。
繼母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過在家裡像個透明人似的小孩會主動找她說話,笑了笑便答應了,明鶴認認真真的道了謝,又學著電視上的畫面鞠了躬表示自己真誠的謝意。
後來明鶴等了幾天,卻遲遲沒有從繼母那裡收到恢複健康的小鴨子,又等了一個星期,明鶴遲疑無數次但又怕繼母覺得自己麻煩而閉上了想要詢問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