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可以來問問它。”洛鳶輕輕牽起連易延的右手,引導著那隻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頰,從臉頰一路滑到脖頸,最後落在左側的胸口,“你問它,我有沒有在說謊。”
似曾相識的舉動,不同的是人的心境,連易延感受著掌心之下的鼓動,沉默不語。
與那個時候相同,依舊是強而有力的搏動,瘋狂跳動的心髒是最佳證明,證明瞭恨與愛本源存在,互為一體。洛鳶的恨不虛偽,他的愛也不虛假。
然而這對連易延來說卻是不能承受的東西,人所能承受的重量是有限的,一顆心所能體驗的感情也是有限的,如果情感過載,這顆心隨時都有可能爆炸,什麼都不剩,被炸得粉碎。
連易延想抽回手,洛鳶卻緊抓著不放。
他帶著連易延的手再次遊移,冰涼的指尖觸碰著洛鳶的臉頰,就像是雨水滴落的觸感,他閉上眼睛,體會著相同的感受,眼前彷彿又一次浮現出那場雨。
“看見你站在雨裡的時候,我感覺被淋濕的人是我。”洛鳶閉著眼睛,輕輕地說。
當他在場館外面找到連易延的身影時,洛鳶不帶任何猶豫瘋狂地沖進雨幕,要把連易延從那片無休無止的雨中拉出來,要把連易延從那場沒有終結盡頭的洶湧洪水中拉上岸。
“互相折磨也好過看見你一個人受折磨。”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連易延忍不住去想,他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說,他不忍心看見自己受傷,不忍心看見自己難過,如果連易延一定要陷入痛苦之中,那麼他寧願陪著連易延一起痛苦。
是這個意思嗎?就算他給洛鳶找補無限種可能,可以正確理解的意思好像也就那麼一種。
在連易延的認知裡,洛鳶確實是恨他的,這毫無疑問,可是今晚的洛鳶將他的真心放在他面前剖給他看,連易延才發現他好像想錯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洛鳶,甚至讓洛鳶在同一個人身上失戀兩次,他以為自從那次決裂和分手以後,洛鳶就恨透了他,就算之前洛鳶會産生誤解心存幻想,如今的洛鳶也不可能再對他有任何留戀。
可是現在洛鳶告訴他,其實我還喜歡你,其實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其實我從來沒有一天放下過你。
這不對,何止是不對,有哪裡錯了吧?還是大錯特錯。從洛鳶從身後緊緊抱住他的那一刻開始,連易延就沒能完全消化這個事實。
恨與愛是兩種極致的感情,連易延知道,可是恨裡面怎麼會有愛呢?兩種完全相反的感情怎麼可以做到共存呢?天生就對情感敬而遠之的連易延無法理解。
他彷彿生來就有情感認知障礙,不止是愛情,就連親情、友情,連易延也沒辦法完全理解它們存在的意義,沒有這些感情,他也能活著,他不需要依賴這些東西立足於世,勝利、冠軍,連易延只需要這些就夠了,其他對他而言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但洛鳶卻對他說——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是洛鳶的氧氣,哪怕洛鳶再仇視怨恨他,也還是需要他的存在去維系生命。
而那個歸根究底的原因竟然是,洛鳶愛他。
即使是在他們已經分道揚鑣以後,無視掉所有外界的因素,無視掉過去的芥蒂,洛鳶還是愛他。
——如果他對“愛”這種感情的基本理解沒錯的話。如果這不是他的誤解的話。
連易延覺得他應該對洛鳶說些什麼,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黑暗的房間中,他甚至看不清洛鳶臉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洛鳶肌膚傳遞到他指尖的溫度,溫暖、帶著生命的躍動。
窗外突然開始響起雨聲,沙沙作響,在這樣的寂靜中被襯託得異常清晰,今天的雨一場接著一場,像是永不停歇的雨,降落在連易延的心間。
黑暗和雨夜能夠帶給他安全感,如果他能在洗完澡之後一個人躺在床上就這樣聽著屋外的雨聲睡去,那麼也許這個夜晚他會做一場好夢。
可是現在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雨來得太突然,洛鳶的心意剖白來得太突然,在比賽場上的連易延能有千萬種方法化解困境,而在比賽場下,哪怕面對洛鳶的冷嘲熱諷連易延也能做到心無波瀾,然而今晚是個例外,他面對洛鳶醉酒後的攻勢,竟然有種理智快要瓦解的沖動。
洛鳶松開手,將連易延覆在自己臉頰的右手放下,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遺留作用,他的身形又開始搖搖晃晃,神智不清地開始胡言亂語,眼睛還半睜半閉:
“為什麼不回答我……啊?為什麼不回答我!你覺得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別覺得我還是小孩子!我沒那麼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