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連易延即刻打車帶著洛鳶前往離比賽場館最近的醫院,一路上,洛鳶都沒說話,他將頭靠在車窗邊,閉著眼睛,甚至沒有力氣去看窗外的街景。
寂靜中可以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連易延轉頭望向洛鳶,洛鳶的臉色慘白,雙頰卻發紅,估計是體溫過高所導致的。
洛鳶整個人看起來似乎難受得要命,現在的他就像精美的玻璃工藝品,表面美好,實則一碰就能碎,脆弱的洛鳶並不常見,至少在外人面前,洛鳶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
但類似心軟的情緒不會出現在連易延身上,他只是覺得洛鳶需要幫助,而恰好此時此刻,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幫助洛鳶的人。
這種幫助並不帶其他的含義,無論如何,他們曾經是隊友,過去的老隊友身份在這種時候又再度發揮了作用,讓連易延沒辦法見死不救。
說是見死不救,其實也沒到那麼嚴重的程度,但持續的高燒會帶來怎樣的後果誰都無法預測,在這種情況下,浪費任何多餘的時間都是不明智的抉擇。
連易延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然而他不得不感嘆緣分這種東西實在太過玄妙,如果不是他無意中在後臺裡撞見那一幕,現在送洛鳶去醫院的人就不會是他。
計程車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傍晚的醫院裡人影寥寥,只有拿藥的患者來去匆匆,夕陽的暖光從窗戶照在白色的牆壁上,給冷寂的氛圍塗上溫暖的色彩。
連易延在一樓大廳的視窗掛了號,時間還未到五點半,他趕在坐診的醫生下班前領著洛鳶進了診室,簡單地測量了下體溫,三十九度六,確實是高燒。
醫生建議打退燒針,開了單子,連易延繳完費之後帶著洛鳶來到了二樓的輸液室。
輸液室裡麵人不多,洛鳶直接坐在最後排的座位,將紮針的右手放在扶手上,自顧自地低著頭,依舊毫無精神。
連易延坐在洛鳶旁邊,仰頭望著輸液袋裡的藥水平緩地落在滴管裡,一滴又一滴,像透明的雨水落下。
再往上望去,天花板被分割成整整齊齊的正方形方格,白熾燈的光線照在輸液管上,明晃晃的白光讓連易延覺得刺眼。
連易延像一座冷漠的雕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看著滴落的藥水,即使是現在,洛鳶也無法猜透連易延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他肯答應帶自己來醫院,為什麼他甚至在陪著自己輸液,這一切的一切,都像被亂線纏繞著的謎團,看不清,也解不開。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兩人之間沒有交流,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好像親密,又好像互不相識。
洛鳶的腦袋昏昏沉沉,頭疼得似乎下一秒就能裂開,雖然身體很難受,可竟然又覺得心安,因為連易延就坐在他旁邊。
有連易延在,洛鳶彷彿又變回了一年前的那個自己,每一次在賽場上,只要他想到連易延坐在自己這一邊的位置,連易延是他的隊友,洛鳶就會覺得沒什麼好怕的。
連易延就是他的鎮定劑。
洛鳶整個人放鬆下來,最終睡意還是席捲了他的身體,他睡著了。
睡著之後,洛鳶好像隱隱約約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他回到了kae基地的訓練室裡,坐在他最熟悉的那個靠近窗邊的位置,眼前的電腦黑著屏,沒有滑鼠和鍵盤聲的訓練室安靜得可怕,唯有喑啞的蟬鳴在悶熱的夏天嘶吼。
室內的空調吹得洛鳶渾身發冷,可偏偏他身體的溫度高得嚇人,彷彿有團火焰在他體內燃燒,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甚至沒法去思考自己究竟在這裡做什麼。
寂靜的訓練室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他獨自坐在空蕩蕩的空間裡,場面詭異又荒謬,帶著種怪誕的平靜。
無法分辨是夢境還是現實,現在的洛鳶連睜開眼睛看清螢幕都很艱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坐在這裡,kae的基地對於他而言是闊別已久的老地方,是他絕對不會再回去的場所。
“把藥喝了。”
某人的聲音讓洛鳶一個激靈轉過頭去,這聲音他不可能弄錯,因為他再熟悉不過,這是連易延的聲音。
洛鳶開始陷入迷茫,彷彿連易延不該出現在這裡,在他離開kae後的一年裡,他無數次地想要在夢境裡見到連易延,想質問他為什麼退役,為什麼走得如此決絕,其實洛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只是他自己的藉口,他其實更想問連易延,你到底有沒有後悔過。
後悔什麼?連易延或許會這麼反問,洛鳶心想,我想問你有沒有後悔過放我走,有沒有後悔過……跟我分手。
可連易延始終不肯入他的夢,他幾乎沒有夢見過連易延,也許偶爾曾經夢到過一次兩次,然而夢醒過後,洛鳶什麼都不記得。
此時此刻,連易延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洛鳶隱約察覺到這是一場夢境,但他竟然不願從夢裡醒來。
只有在夢裡,他才能毫無顧忌,才能將想說的一切直截了當地說出口,那些無聊的自尊統統可以拋棄,他又變回了那個只有在連易延面前才會展露的,真實的洛鳶。
連易延將盛著溫水的玻璃杯和退燒藥放在電腦桌上,他甚至沒有給洛鳶開口的機會,就伸手扳過他的臉,逼迫洛鳶直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