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小枝丫被包裹在暖橘色的燈光裡,顯得分外寧靜祥和。
那時他的食指早就該叩在窗戶上,然而,當目光與三年前的自己對視上時,他的指尖蜷縮著微顫了一下,就遲疑地再也敲不下去。
越是看得久了,燭慕就越是覺得震驚。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尾椎密密麻麻地攀上脊椎骨,再蔓延至後脖頸,飛速激起一層疙瘩。
看影片裡的樣子,母親是主動找祁非拍了這段影片。
可是怎麼會……就連他也從不知道母親拍過這樣一個影片,祁非也一直沒說過他手裡有母親的影片。
燭慕的手無意識撫上綠枝。
他心中對於祁非那好幾疊的光碟裡的內容其實也隱約有些預感,但被他自己強壓著,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心頭有一種膽戰心驚的震撼,以至於他甚至不知道應該先懷念逝去的母親,還是應該先害怕背後那雙眼睛。
他相信祁非是好人,不會做傷害他的事。就算是現在,這個想法也從未有所動搖。
可是……
他的意識好像又被某種藏了很久的懷疑佔據了,那種懷疑變成了火焰,隨著柴火的增加,火焰越燒越旺,可卻遲遲沒有等到最重要的一把柴火投入,把他的心也照得無比明亮。
所以,他幹脆把這團火焰掩藏在角落裡,一圈又一圈地鎖上鐵鏈子。
相比祁非藏起保險櫃時那樣欲露未露的矛盾心理,燭慕的做法更像是決絕地要把所有火苗隱藏得死死的。
“為什麼?”
他問自己。
心中似乎隱隱有一處微弱的回應,輕得像那簇火苗,風一吹就可以熄滅。
大概……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從父親死後,他就不再擁有完整的家;從母親病後,他就註定了會失去最後的歸宿。
親人離世,摯友生疏,空洞的心被徹骨的寒風颳得生疼。
如果不曾得到過也就算了,可現在,他竟然開始懼怕終有一天他會失去那個人。
懼怕到……甚至開始拒絕捅破那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
燭慕失眠到淩晨三點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明明距離五點半起床也才不到兩個小時,他卻彷彿實實在在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的母親沒有了他小時候最喜歡攥在手心裡的秀發,也沒有了他曾仰望著的無比高大的身軀,她整個人縮了一圈水,病號服空空蕩蕩的套在她身上,像枝幹枯的白玫瑰。
燭慕每一次去看她,都只能看到更加消瘦的身子。但她的精神卻很飽滿,瞳孔裡倒映著白盈盈的光。
他看得出母親在笑,嘴唇翕翕合合之際,也能勉強辨認出“慕慕”兩個字。
她張開手臂,像小時候無數次把飛奔而來的他抱進懷裡。
然而一覺醒來,夢境破碎成片,已然拼不回全貌。
過分淺淡的睡眠最終報應在了第二天起床後,燭慕額角的神經抽痛,上下眼皮子用膠水黏在一起了似的,臉頰揉紅了也沒能讓意識清醒。
精神昏昏沉沉的,早上起來磕到了床頭櫃,一不留神揮落了一地的書,這才心驚肉跳地清醒過來,撐著脹痛的腦袋把書撿拾起來放回櫃子上。
一番洗漱後,燭慕換著一身服帖的深藍色襯衣和灰黑相間的長褲,總算收拾妥當從衛生間走出來。
祁非的房間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動靜。
燭慕煮了肉粥、煎了兩個雞蛋,又炒了一碟小菜放在餐桌上。
做完這些事後,他只倉促吃了幾口就立刻趕去上班。
到了學校才想起來給祁非發訊息,讓他早起後用微波爐熱一下粥和菜,千萬不要忘記了。
正好第二節課下課,燭慕收到了祁非的打卡,對方拍來洗得幹幹淨淨的碗碟,發了一個意猶未盡的表情,並配文:【珍饈美饌】
燭慕盯著那四個黑體字愣了幾秒,忽然無奈又妥協地笑了,終是回道:【哪有這麼誇張。】
對面毫不遲疑道:【山珍海味不可比擬,曠古絕今舉世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