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祁非最深的印象,似乎是他的作業總是遲交。
燭慕每回都會叩兩下他的桌子,那雙黑亮的眼睛就從他臉上掃過,慢慢從書桌裡掏出作業來。
這是他們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習慣。
除此以外,高一高二似乎也就沒什麼多餘的交集了。
這樣不遠不近的關系維繫到高三上學期才迎來了變化。
那時他在飯店後廚幫忙出了事故,被同事打120送進醫院。
直到現在,他的鎖骨處仍留著一道醒目的疤痕,那就當時被機器劃過流了血的位置。
雖然燭慕不知道為什麼,說好的副班長會作為全班代表來看望他,最後他卻見到了無官無職的祁非。
不過祁非拿了一束康乃馨來看望他之後,就慷慨地提出希望他能緊急接手一份新工作,價格十分動人。
燭慕權衡再三,選擇辭去了自己手頭上的一份工作,平時週末挪出三小時去給秦廷玉補習。
祁非有時也會加入他們,但他成績很好,常常因為不懂秦廷玉“怎麼那麼簡單的問題就是教不會”,而被秦廷玉黑著臉炮轟出去。
——其實二十七歲的祁非也很難理解。畢竟秦廷玉父親大學學的是生物制藥,而母親又是某高校生物學博士,但他生物卻只能考五十八。
反正一來二去,三個人漸漸混熟了點,他跟祁非的交流也稍微變多了點。
畢業典禮之後,學校提議同學們可以一起去欒樹林底下合影留念,燭慕被拉著和班裡大部分同學都拍了照片,同時他自己也去找了幾個班裡班外和他關系比較好的朋友拍照。
他找的最後一個人,就是祁非。
又或者說,他直到最後才終於找到了祁非。
他找過去的時候,祁非正坐在一個高高的臺子上,神色冷淡地俯瞰熙熙攘攘的人群。
看見燭慕在臺階上抬頭和他對視的一剎,祁非微微動了下撐在一側的手臂,隨即放鬆地平躺在臺子上,等著燭慕和他並排躺下看樹、看花、看天空、看白雲。
他們相互約定以後都會回來。
燭慕笑著著說未來再見,但比誰都明白彼此都履行約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況,那哪稱得上是約定,頂多叫客套。
就像祁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突然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班長”,就像他週六週日各放半天假,也要在各種兼職間周旋。
他們的關繫好像連朋友都不太算得上,更像是做了一場交易的中介與顧客。
然而奇跡意外地發生了。
他們都回到了當年走出去的城市。
他們……結了婚。
……
另一邊,自從燭慕去買醬雞之後,祁非就開始百無聊賴地刷手機,他彷彿早有預料地在相簿裡找到了幾百張照片,並且並不驚訝會看見一半他們共同旅遊的合照,還有一半燭慕的單人照。
其中甚至不乏有燭慕的睡顏照,放大了他長而微卷的睫毛,留住了他微微帶笑的嘴角。
看得出來,無論是拍照的人,還是被拍的人都是一副幸福的模樣。
缺失了一段記憶的感覺其實並不好。明明知道這裡的每一張照片可能都是他的親身經歷,都是他親手按下的快門鍵,他卻一點都體會不到當時喜悅的感受。
而且整件事情似乎也另有隱情。比如他明明已經想好了,如果他沒有絕對的把握拿下燭慕,就只會和燭慕保持住簡簡單單的朋友關系。未來的他究竟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就決定越界了?
突然,祁非的視線定在了一個影片的末尾。他目不轉睛盯了好久好久,以至於甚至都沒有能注意兩個年輕男孩走到他們桌前。
直到其中一個寸頭男孩特別自來熟地熱情開口才喚回了他的心神:“哥,能拼個桌不?”
祁非抬起頭,看見了一套黑白配色的校服,眼熟到他幾個小時前剛見過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