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歸心似箭,但真到離開時,嚴三娘還是戀戀不捨。東路諸將,蕭勝和吳崖是鬆了口氣,其他人卻滿心失落,他們還盼著多沾一些這位巾幗紅顏的榮光。“詠春單騎降雲霄”的說書段子已經傳開,南溪一戰的段子正在編,儘管這一戰不是嚴三孃親自指揮,可從吳崖到基層士兵,都想把功勞歸在她身上,這樣他們自己才覺得臉上更有光彩。
眼見來接嚴三孃的是廣東無人不知的活菩薩盤大姑,乘坐的馬車也是特製型號,本是傳言的訊息,在眾人心中也成為定論。望著車影,眾人都帶著絲興奮地低語議論,蕭勝展起欣慰的笑容,他可是有望當叔叔了。
回到廣州已是二月二十,半是忐忑半是惶急地進到天王府後院,在書房裡見到分別兩個來月的李肆,嚴三娘驟然落淚。
從側面看去,李肆瘦了,瘦得厲害,眉宇間蒙著一層明顯的憔悴之氣,他正端坐書案,奮筆疾書,手旁還堆滿了公文籍檔。
沒注意到腳步聲,反倒是低低的抽泣牽動了李肆的注意力,轉頭看去,他的三娘正俏生生倚在門邊,雙目含淚地看著他。
“喲,大將軍回朝了啊……”
李肆眉頭舒展開,微笑著起身招手,嚴三娘兩步衝入他懷裡,感受著再熟悉不過的伊人氣息,李肆卻是哎喲一聲:“別跳!別跑!你現在可是一人兩命呢!”
嚴三娘噗哧笑了,果然如盤金鈴所說,這傢伙可比自己還緊張。
當然緊張了,努力兩輩子才得來的希望,李肆都恨不得現在就把三娘綁到床上去保胎。也不管光天化曰,不理會這裡是書房,李肆霸道地把手探入嚴三孃的小衣,撫著她依舊平坦緊實的小腹,想確認那個還只能叫“胚胎”的小生命的存在。
“金鈴姐推算說可能是男的……”
見著李肆臉上的憂愁不翼而飛,嚴三娘捨不得給他潑冷水,提醒他這肚子怎麼也得三四個月後才有明顯變化,甚至她都希望這時間趕緊過去,挺著個大肚子,能時時緩解他的心緒。
“男女都一樣……”
輪到李肆安慰她了,就醫學而言,盤金鈴還得算他的半個徒弟呢,那點道行他可清楚,多半是故意哄嚴三孃的。
兩人緊緊相擁,不知過了多時,李肆才捏住了嚴三孃的鼻頭,認真地說:“從今天開始,禁足!不止為你肚子裡的小傢伙,還為的是啥,你自己清楚!”
嚴三娘學著關蒄嘟嘴,然後就被李肆緊緊吻住,唇舌相交間,三孃的自責、道歉、關切滿滿傳遞給李肆,得來李肆滿足和憐惜的低喟。
“有得你在身邊,這一仗我絕對能贏得俐落!”
唇分之後,見三娘眉宇間又游上憂慮,李肆自信地笑了。
嚴三娘在外領軍兩月,他在廣州也跟粵商總會打了快個月的仗。期間種種挫折難以言表,情緒最低沉的時候,還抽了龍高山的軍鞭,只為這傢伙竭力阻止他“微服私訪”,他不過是心情鬱悶,想就帶著兩三個貼身侍衛去鬧市區逛逛而已。
這兩個月是他四五年來最難熬的時期,比一年前對陣胤禛還要艱辛。無數次他都想放棄了,乾脆如何如何的念頭就在腦子裡翻騰,卻還是被他生生壓了下來,就靠著他那個信念:毒樹結不了善果,他的目標不止是要推翻滿清。
他缺錢,很缺,從沒有這樣缺過。
地方府縣的政斧花費,在他推動的政務變革方案之下,已經不成問題,養官的銀子大致有了著落。雖然官府下鄉的架子很大,但也是隨著財政調整一步步施行的,縣鄉公局拉扯起來後,官府才會落到基層,收支都是同步進行。
愁的是養軍的銀子,加上籌備中的陸軍第四軍,今年他的野戰陸軍會增到接近兩萬五千人,薪餉軍械各類常時開支加起來,一月就得接近三十萬兩,再加上戰爭開銷和海軍的軍費,以及由綠營汛塘轉化來的內衛預備兵體系,軍費一項,他的年開銷超過四百萬兩!
他所立之英華新國,當然還不能只是養官和養軍,公共事業也需要投入,草創之初,還說不上搞什麼大工程,至少教育、醫療和一些基礎公共設施,比如港口和道路,必須得有所投入。
此外天王府行使中央政斧職能,花銷也是不菲,這部分算上,李肆的中央預算為五百萬兩,這還是緊之又緊的狀況。
如果算上全給地方的地丁銀,以及基層政斧全搭起來後的滿額運轉費用,李肆這英華一國,每年要在廣東“聚斂”至少八百萬兩銀子。
這就是強軍和政務變革要付出的成本,而其中一般民眾要負擔的,就是地方政斧要籌措的三百萬兩,剩下五百萬兩,得靠李肆自己想辦法。
粵商總會是李肆的希望,在過去一年裡,正式的會費加上義捐,粵商總會給他的支援是二百萬兩銀子。年頭翻過,李肆掌握廣東全省,還佔了廣西小半,他也希望粵商總會的貢獻能翻倍,達到四百萬兩。
四百萬兩初聽驚人,可分攤在粵商總會近千大商戶身上,就算不了什麼了。拜李肆以工商起家,外加三江票行的拓展所賜,廣東一省的工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毫無遮掩,也使得他能將往曰在清廷治下深藏不露的眾多巨豪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