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元年七月十五日,近三個月的長途跋涉。何璋玲終於到達廣西桂平縣境,師傅的家在下平山右側的莫家寨。
幾次都走錯了路,問路也是雞同鴨講,多說人不會官話,何璋玲找到下平山後,按照師傅說的地址一路追尋下去,到地點一看,頓時傻了眼。
地址倒是對的,可為何沒有人煙,雜草叢生,殘垣斷壁。依稀可以看出幾十年前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這到哪裡去尋找師傅那個失散的兒子。也許,可能他和師孃到他處定居了。
何璋玲決定留下點什麼,從馬背上拿下一個密封很好的盒子,裡面裝的是那把無堅不摧的小刀。在寨旁的石山上,切割一處光滑的平面,又在刻上字跡:
“民國元年七月十七日,若凡遵照師傅莫籌遺言,來此尋找失散多年的妻兒。
未果,今欲離此地,沿當年太平舊路找尋。若有知情下落者,請告知湘省瀟湘零陵縣鵝塘衝何家村,有重酬!”。
離開下平山,站在兩河交匯處的一塊山石上,望著這奔騰而過入珠江到大海的珠江支流,心裡有一起明悟:
河流終歸要入大海,人總要落葉歸根,師母和師兄兩人過去或許是不敢回,咸豐年間那會兒,這裡可是殺的人頭滾滾。
回望了不太險峻的下平山,何璋玲胯上小黑,牽著小白一路疾馳,朝十里外的灣塘渡口奔去。
灣塘,方圓五十里去往對岸唯一渡口,有戶20餘,皆已渡船為業。牽著馬,緩行於去往渡口的石板路。
等待過江的人數不太多,何璋玲順利地上了船,沒有什麼惡少欺負人的橋段,都是出門在外都求個穩安,著急著趕路,那有閒情去做那欺壓良善的事。
到了對岸,問清至桂平的路後,沒有在意身後人猜測議論,快馬加鞭朝桂平縣城而去。
桂平,別名潯州,位於廣西東南部,黔江、鬱江、潯江三江在此交匯,縣城一直是潯州郡治、州治、路治、府治所在地。
過南廂而入東門進城,排隊進城時,聽外來客商言之鑿鑿地講,桂平知事行署的官吏基本上都是滿清時期的那些人,連進城稅都傳承下來。
倒是沒有要啥路引,估計那些官兵也是看人下菜的。越是窮困潦倒樣的,他們越是兇惡,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打人。人模狗樣穿著華麗的預是恭敬客氣。
何璋玲隨人群依次排隊進城。前面幾位衣著華麗打扮的人,為首的兵丁點頭哈腰地問候,那幾位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從袖籠摸出一些碎銀拋向兵丁頭目,還有些高傲地道:
“我家老爺賞的”。
頭目誠惶誠恐地接過,邊彎腰邊稱“謝老爺賞。”轉過臉可就不是這副表情,倒是一本正經的吃拿卡要,輪著何璋玲時,兵丁興許是拿捏不準何璋玲的身份,回頭叫了聲正在用牙咬碎銀的頭目。
頭目回頭打量著何璋玲,有些不確定地說了些什麼,見何璋玲沒有反應,便仔細打量,從上到下,再看看手裡牽著的兩匹駿馬,用廣東腔的北京官話問道:
“小哥來府城投親還是?”。何璋玲手握韁繩對著頭目道:“受師傅遺命,前來尋找失散多年的師母師兄”。
頭目有些驚詫地問道:“住在何處?因何失散?”。
何璋玲有些警惕地回道:
“家住下平山莫家寨,因咸豐年間髮匪動亂而失散。”頭目哦了聲示意手下放行。
望著那弱小而又挺立的背面走遠,頭目有些失神地回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心裡可是五味雜陳。
他也姓莫,不過現在的名字叫王默,光緒五年1879年生人,音樂聽祖輩說起過莫家寨當年舊事,要不是今天遇見這小傢伙,他都已經忘記了那些塵封多年的往事。
在靠近城門數十步的同福客棧辦理入住,無視了客棧眾人驚異的目光,隨富倫掌櫃走入一樓後院甲子房。
富倫,聽名字就知道。只是血統,早已沒有那麼純正。大清的亡國,似乎沒有給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帶來任何悲喜。
他說辛亥之前,也沒有因為他是滿人而過的滋潤,相反這些年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
日子還不如一般漢人的地主豪紳,他很是健談,興許是很久沒有聽到這麼有勁道的北京官話,嘮嘮叨叨地說過沒完。
走進行人如織的街道,何璋玲沒有多做觀察,眼神隨意地看了看,行人中不少中老年還戴著辮子,店鋪前的的叫賣聲,顧客的還價聲,夾雜怒罵嬉鬧聲,交匯成一副市井百態圖。
“名祿書坊”門口,何璋玲駐足半晌,門前店小二見一兩尺身高的小孩,都瞄了半天,起初他還以為是等人或是走失了。
見他始終瞅向店門上的牌匾,便懷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心態上前問道:
“敢問小哥,有何需求,本店乃是桂平府數得著的書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