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進大殿,卻發現兩人的動向竟是同一個地方,正是正殿神像背後的那處描龍畫鳳的古老石壁,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都做出了深思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靠近,江聞率先抬起手來表示少安毋躁,駱霜兒告訴他如今還缺了一點把握,需要按照駱元通的謀劃再找一些助力。
“這分明是風暴潮遇上了天文大潮,沒事的老丈。我問你一個事情,剛才那用神像鎮海的辦法是誰教給你們的?”江聞為了給駱霜兒打掩護,連忙說道。
“哎,如不是萬不得已,我們也不會這麼冒犯洪聖大王……”
老村長使勁擰著衣服上的水,無奈地說道:“不過都是村中故老相傳的法子,各地想來都大同小異,我聽說還有地方每逢大旱求不來雨,就把龍王像放在火堆裡燒的。”
可江聞的表情卻有些詭譎,盯著洪聖大王背後空空如也的基座,忽然說道。
“沒這麼簡單。至少你們用鎮物治水這件事,就和其他地方的截然不同,只怕這辦法已經流傳上千年了吧。”
若是這座南海古廟建立鎮壓住了蛟鬼,那麼這座廟因何而建、誰人所建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江聞看著這座氣勢宏偉的古廟,回想起了關於“洪聖大王”流傳最廣的傳說。
傳說“洪聖”本名洪熙,是唐代的廣利刺史,以廉貞聞,倡讀天文、地理、數學各科,建觀象臺,以察天候,漁民商旅賴之。後以辛勞早逝,士人惜之,上表皇帝述其功業,於是被追封為“廣利洪聖大王”,更是在南海邊廣建洪聖廟祀之。
以此說來,這座南海古廟應該是誕生於唐時,可這位名為“洪熙”的刺史於史無考,身世由來也不分明,僅僅憑著聰明正直而成神,更難以解釋為何由唐至明清屢屢加封,恩榮無比。
駱元通告訴江聞,洪聖其實源自祝融,南海邊的人起初認為主管海上事物的是祝融,此神司水火,司夏,司南嶽,司南海,南海漁民奉為神明,此信仰漸播於內陸,帝皇亦禮敬之。
而最早記錄的南海古廟肇基是隋文帝開皇十四年(594年),詔“南海於南海鎮南,並近海立祠”,這是南海神廟之始,也是隋唐之時南海地區最為廣大的修廟,駱元通猜測唐人便是趁此機會,建廟鎮壓住了蛟鬼。
在黑眚肆虐於章丘崗村的那晚,江聞曾在村中找到過一塊殘碑,其實駱元通也率先找到過,駱家手裡的那一塊上面除了寫著扶胥的古地名,還殘留著立碑之人的封號——金紫光祿大夫漢陽太守馮。
自古姓馮之人不計其數,可在嶺南這塊土地上姓馮的重臣,無論如何都會讓人聯想到隋唐兩代長鎮東南的大將軍馮盎,這倒是讓江聞與駱元通的想法不謀而合。
要知道,如果說尚可喜如今還只是謀劃著永鎮天南,那麼這位出身北燕後裔的馮盎,就是早他一千年的前輩了。越國公馮盎活躍於隋唐兩代,如果是由他倡導建立南海古廟,倒是極有可能得到楊堅的詔諭,也更有辦法憑藉馮家深植於嶺南的勢力,讓這尊神明在有唐一代屢屢受封,香火不絕。
“我想挖開看看,應該有東西被埋在這塊壁畫的下面。”
駱霜兒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然後蹲下身去,徒手開始挖掘地下鬆軟的泥土。
也不知為何,大概自從風水形勢被破,洪聖大王腳底下的這塊土壤就不停散發著氤氳水汽,導致上塑壁畫開始剝落起皮、發黴生苔,還讓土壤變得極為潮溼鬆軟,完全不像是一塊位於山丘頂上的土地。
老村長也不知道該不該制止,索性呆立一旁任由兩人胡鬧。
江聞湊在駱霜兒邊上,看著她格外嚴肅的臉蛋,小聲說道:“駱姑娘,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對你鎮壓蛟鬼這件事有幫助嗎?”
駱霜兒停下動作沉默了片刻,然後歪著腦袋說道:“不知道,但我感覺東西就下面”
江聞皺著眉頭說道:“你就這麼確定底下埋著東西?”
駱霜兒肯定萬分地點了點頭:“我爹告訴我,唐人定是用某個東西作為鎮物定住了海眼,順勢才鎮壓住了蛟鬼,南海古廟巍峨屹立至今不倒,也是靠著這底下的東西。”
江聞更加好奇地看向駱霜兒,卻發現這少女的臉龐清冷異常,因被冷水浸泡過而有些蒼白,看上去好似沒有常人的七情六慾的木偶。
“話說回來,鎮物真的有用嗎?那塊墨龍碑該不會失效吧?”
江聞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鎮物這東西。大到城池寶塔、小到石頭釘子都能充任,顧名思義就是鎮邪之物。古人為了獲得內心安寧,故而在生活中經常使用經書、靈獸、牙角以及桃木等作為鎮物,反映出的還是趨吉避害的一種心理暗示作用。
因此即便江聞已經用刻著武夷真形圖的石頭,鎮壓過了武夷山脈底下的桀粢,卻仍舊對其中的原理不甚瞭解,更難以想象這會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東西,可以拿來對付水底的夷希之物。
駱霜兒淡淡瞥了江聞一眼,手上挖地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有慢下來,三兩下就已經突破土壤層,從底下掏出了一大堆宛如爛泥的東西。
“惟金克木蛟龍藏,惟土質水龜蛇降,出自五行相生相剋,而自古以鐵犀銅牛鎮水也層出不窮,更不用說家宅中常以符劍對付縊鬼殭屍,難道江掌門這也不信嗎?”
江聞撓了撓頭,無奈地說道:“也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這東西就怕有機率上的偏差,做不到萬無一失。譬如駱姑娘你肩負重任來到這裡,可不能馬失前蹄呀………”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卻發現駱霜兒挖掘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正費勁地伸長手臂,想從基坑裡拉扯出什麼沉重的東西來,卻一直因為身材嬌小而無法用上勁。
“駱姑娘,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