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渭,原來是你呀……”
年邁醉漢原本的動作搖晃飄忽,聽到這一聲“先生”的稱呼,卻忽然挺直了胸膛站在原地,辨認了片刻就搶先一步,反把洪文定護在了身後。
隨後他指著雨夜掩映、火光沖天的雷府,氣勢堂皇地說道,“賊子,還不快從我祖宅門口滾出去。”
鄂爾多斜睨著老人,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突然前來送死,但他持劍的手並沒有任何遲疑,今夜擋在他面前的都是反賊,殺了便是。
洪文定知道此時無法逃身,正睜大眼睛、竭盡全力想要確認對方的位置,有著寶劍劃地的滄浪之聲作為座標,他已經能夠想象那柄樣式古樸的利劍,是如何照射出如一泓秋水的冷光,又會是如何的切玉如泥、吹毛即斷。
劍鳴之聲轉瞬就到了身前,洪文定心頭警鐘大作,抬手先將反應遲緩的溫玉欽扯倒在地,卻遲遲沒有等到進一步的殺招,反而聽見了寶劍落地的叮鐺聲響!
對面的鄂爾多正欲斬草除根,只覺得眨眼間忽有一道矮小的人影從屋牆上竄躍而下,隨後張嘴就咬在了自己袖緣裸露的胳膊之上,劇烈的疼痛和奔湧的鮮血瞬間綻放,使他連痛呼都來不及就只能棄劍甩袖,許久才反應過來無效,揚起左手運勁就要劈掌而下。
可下一秒,尖細的蜂鳴聲忽然從他耳邊響起,只見三根細長的金針深深扎進了鄂爾多高舉的左掌經脈之中,還有一根險惡無比地刺穿手腕從背面透出——這暗器手法之怪異,讓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中了招。
“師兄,我們來幫你了!”
一個梳髻的嬌小身影從牆頭跳落,姿態靈動飄逸如同雨中飛燕,而那狠咬在鄂爾多手腕的矮小人影,也趁著他踉蹌的工夫骨碌碌滾出去一段後站了起來,還趁機搶走了地上的寶劍,最後與洪文定並肩站在一起,赫然又是兩個小孩出現,擋在了醉漢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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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你們?”
溫玉欽有些懷疑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自己學堂裡的三名插班生會雨夜出現在這裡,還突然展現出一身的武功,合力纏鬥著面前的成年高手。
“啊……溫先生……你是來檢查功課的嗎?”
傅凝蝶思索了許久就憋出這幾個字來,而溫玉欽也只好哭笑不得地解釋道。
“老夫本來在家中獨酌,聽說老宅這邊起火連忙趕來,沒想到湊巧遇見了你們幾個,當真是緣分。”
洪文定聽到聲音更是驚訝:“你們不是走了嗎?!”
“那裡面沒啥好玩的,我們怕你有危險,就趁剛才屋子還沒塌,先跑出來躲起來了。”
傅凝蝶得意洋洋地說道。
而小石頭吐出嘴裡殘餘的鮮血,也在暴雨中展露出一個有些瘮人的笑容,“嗯,師父吩咐過我們留在這裡的。”
被突襲受傷的鄂爾多神情鬱憤,盯著面前的老少四人已然是怒火萬丈,雙手此時都疼痛無比,只好先忍痛拔出左手深扎的玉蜂針,再幫麻痺不已的點住穴道止血,咬緊牙關調整雙臂,要給對面一點顏色瞧瞧。
洪文定被他們兩人的做法震驚,本想要訓斥兩人為何如此弄險,可話到嘴邊,卻終究變成了一聲發自肺腑的長笑,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湧上心頭,只覺得殘冬冷雨落在身上都帶著暖意,縱使面這等強敵,只要師兄弟還能並肩作戰就無懼無悔。
“好,凝蝶你保護好溫先生,那今天我們武夷派就聯手一戰!”
溫玉欽剛才的跌倒磕碰到了額頭,前天上山摔傷的腳也隱隱作痛,但他穿著青衫還是站了起來,長嘆一聲對三名弟子說道。
“哎,老師沒什麼好教你們的了,可你們要記得,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則為盜。面前不過是些許小盜,今日有何懼焉!”
聽聞異響,納蘭元述的身影在府門中逐漸浮現,窄巷裡也有更多的人影湧動,為首是一名目如鷹隼、鬚髮皆白的官服老者,已經將四名老幼團團圍住,街巷之外更有連綿不絕的兵甲碰撞聲響起,儼然大兵開拔時戎馬倥傯的景象,像是正奮力追殺著什麼。
天蠶功那由於氣海受損而不受控制的內氣,枉費了洪文定先前凝練聚積的功夫,此時已經藏散入了周身的各個穴道之中,卻如雲如縷地飄遊自在著。
洪文定被四周隱隱迴環的聲響震得心神不寧,天地間本就渺小的感覺也更加顯得微如一粟,似乎一切經過雨打風吹都將飄零流去,苦練的武功也沒辦法把握住一切。
在那一瞬間,他卻忽然有了一絲的明悟,緩緩接過小石頭遞過來的長劍,隨後乾脆撕下一塊衣布,徹底矇住如今僅能照影的眼睛。他察覺原本那御使不便的天蠶功忽然晉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舉手投足都能打出纏繞久絕的勁力,遭到極大限制的感官也開始驟然延伸,彷彿能察微觸入周身的每一個角落。
“竟然還會盲劍?”
納蘭元述倨傲的聲音悄然響起,溼棍的破空揮舞聲也再次穿來,“那就讓我來稱稱多少斤兩!”
隨著某一滴雨聲如號令般的落下,洪文定與小石頭也化作了兩道疾影,分別撲向了他們早已選定的敵人,槍尖劍影、拳勢掌風再次碰撞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