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喜憑藉直覺也知道,當初的這一切一定是有人在故意佈局,悄然以天下為棋盤、豪傑為棋子縱橫捭闔,輕描澹寫地將大勢操縱於股掌之間,似乎只為了給這片略顯促狹的江山空出位置,留給那些即將登場的英雄人物……
他緊握著戰刀把柄,渾身忍不住戰慄了起來,因為他又想起了那個狼顧鷹視的冷血屠夫,又回憶起他們在廣州城一次次遊走於生死之間的交鋒,還有那種癲狂邪惡、殘忍無情的眼神,那才是尚可喜晝夜難眠的噩夢之源!
“父王,我來這裡是想跟您說一聲,李行合先生從府上失蹤了,你知不知道他的去處下落?”
尚可喜的呼吸快了一拍,勐然遏制住內心湧動的不安,聲音都因為氣結而拔高。
“不得多問,立馬滾回府上去!”
怒罵之聲響起,尚之信狼狽地推開了禪房大門,準備冒雨縱馬回府,再找個下人打一頓洩憤,卻發現門外亂作一團,平南王府的軍士往來憧憧,神色慌張。
尚可喜率先跨出門外,喊住了門口親衛:“怎麼回事?”
“啟稟王爺!方才禪寺西邊大殿突然失火,許多遊人被困在裡面,僧人推倒了院牆想讓遊人出去,故此和王府的人出了點衝突。”
“可是後來院牆浮土搖晃,撞破了又一處藏經便殿,僧人趕來收拾經書,這才被我們擋住了。”
平南王上衣下裳式的藍色袍甲極為引人注目,凝神傾聽完當機立斷地說道。
“縱火燒糧擾亂軍心,驅民攻城亂敵陣腳,這些都是本王玩剩下的東西。”
尚可喜輕蔑一笑,指著院牆被推倒的方向說道,“江湖人士的凋蟲小技,如今大雨連綿怕什麼失火?你們立馬派人把牆圍起來,不得放行人出入!”
金光也連忙附和道:“王爺,對方肯定是衝著被關押的武林人士來的,咱們此時調遣兵馬就怕正中了對方下懷……”
尚可喜信心滿滿地說道:“那是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這座城中全是平南王府的人,他們再怎麼隱匿行蹤也不可能就此瞞天過海,到最後只會被一網打盡——本王要的就是他們闖進來救人!”
他大手一揮,“全軍謹守院牆不得鬆懈!”
大雨傾盆之中,匆忙的腳步此起彼伏,身影卻茫然不可見,一切都恍如阻隔在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隨後就如尚可喜所說,當平南王府的人前去堵住坍塌院牆時,立馬就有幾個蒙面身影出現在了牆頭上,雙足踩著黛瓦疾步如飛,迅速掠過了光孝禪寺偏院的房頂,縱身躍入關押武林人士的大殿之中,別院的硃紅木門也隨即被人轟然推倒。
“父王,是賊人來了!看孩兒去把他們抓住!”
尚之信一看有熱鬧瞬間不想走了,大包大攬地想要率兵出個風頭,卻發現又有幾道身影從東南西北同時出現,翻身鷂落便與平南王的親衛戰至一處,刀光劍影令人森然膽寒,痛呼與喊殺都被吞沒在雨裡,只剩下一處處血泊在大雨中緩緩暈開。
其中有身形飄渺的用劍高手,有鏑鋒如雨的暗器高手,還有形如厲鬼的外家高手,幾乎都能以一敵十,瞬間扭轉了強弱局面。
“強攻中軍、直取敵酋?有趣!”
尚可喜雙目迸發出驚人的光芒,老邁的模樣都像是重新注入了生命力。
“會用出這樣迂迴疲敵、攻其必救的招數,想不到賊人中竟然也有知兵者!”
一連串似是而非的陰謀陽謀同時出現,這讓尚可喜都覺得目不暇接,對方對於人心的是把握如此精準,以至於他的出手破解之法也早在對方意料之中,不管自己是戰是守,都免不了被對方窺見破綻——怪不得選在雨天放火,原來是有意示敵以弱!
謀士金光當即說道:“王爺,讓手下護送你先走,只要您安然無恙,賊人便無可奈何!”
金光顯然也看出了對方計謀的獨到手筆, 立馬獻出釜底抽薪的計碼應對,一時間光孝寺僻靜的別院裡喊殺聲沖天,化為一處殊死較量的修羅戰場,置身其中的所有人都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是棋手還是棋子。
然而尚可喜並未慌張,一隊隊鐵甲親衛從偏殿中走出,將尚可喜拱衛在最中心處,冷眼旁觀著廝殺的延續。
行軍作戰所謂的計謀百出,也只是為了減少己方出現的破綻的機率,而不是用於以弱勝強、弄險取勝的。如果有人真的這麼做,那就不是取勝之道,而是取死之道了。
自古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勝,而這裡的“奇”並非指的奇謀詭計,而是指的是多出的兵力部分,即在以正兵與敵人交戰的時候,永遠要預備一支多出來的兵力,就是奇兵!
偏殿中的武林人士已經掙脫囚禁,紛紛衝出重圍匯合一處,奮力向光孝寺外逃脫,而尚可喜陰晴不定的表情終於露出了一絲殷殷笑意。
只見他在鐵甲親衛簇擁之中,高高伸出了一隻手,隨後一排黑洞洞的槍口瞬間出現在東禪房之中,瞬間對準備背朝他們的武林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