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元通當著眾人的面脫下了一隻織錦手套,獨將右手浸入了冰涼的清水當中,左手卻緊緊收在背後。可能因為手掌太過寬大,洗濯的力度也稍稍顯大,盆中清水濺溼了高臺附近。
駱元通的視線凜凜猶電緊盯著臺下的陳家洛,這位總舵主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紅花會此行一派無稽之談。老夫今日金盆洗手之意已決,誰來勸說都沒有用。”
駱元通只當陳家洛今天一番出格言行是為了激他上當,破了金盆洗手不再動武的規矩,因而此時再也不顧對方的阻撓,執意把流程進行了下去。
隨著他緘口不言的動作,場面氣氛瞬間尷尬了起來,金盆洗手嘩嘩的水聲就如同場面上的氛圍一般,使人心底裡略微發慌。
無塵道長與趙半山對視一眼,又回退兩步,把位列第三的文泰來故意讓了出來。而就趁此時機,被推到人前的文泰來竟然也沉聲說道。
“駱前輩莫怪,文某乃是此番誠心而來,還望前輩答覆!”
駱元通手一抖,竟然把金盆都打翻了。
此刻一石激起千層浪,但和剛才徐天宏出場不同,武林群雄此時面對著面容剛毅的文泰來,卻是絲毫笑意都不敢流露出來,反而是臉上的震驚抑制不住,就像看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陳家洛此行,居然真是為文泰來求親的,世上還有這麼離譜的事?
這樣的提親勝似翻臉,也不知道陳家洛在想什麼?!
偏偏在此時此刻,滿場觀眾無一人敢調笑戲謔。
這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金刀駱元通身為綠林魁首卻最寵這個女兒,萬貫的家財、潑天的富貴都一門心思用在她頭上,如何能忍的了女兒嫁給一個形貌神似乞丐頭子、年紀大了快要兩輪的漢子呢?
可這江湖上更是人人都知曉,綽號“奔雷手”的文泰來武功極為高強,擅使剛猛無儔的拳法,乃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一條好漢。而作為一流好手,在場許多人都見識過他的功夫,也都對他那勢若奔雷、迅若閃電,每出拳掌隨之猛喝的模樣記憶猶新。
更難更可貴的是,他文泰來在紅花會中許久,在五湖四海交遊甚廣,受過他恩惠的更是如過江之鯽,德行聲望都僅次於先前的紅花會總舵主於萬亭,此人一言既出多少好漢都會賣他面子,得罪了他更不知會被多少人出手教訓。
如果說駱元通是綠林一座越不過的高山,那麼文泰來就是綠林中不見底的大湖,誰也不知滄海桑田之後,會是誰領風騷。
可以這麼說,如果今天文泰來是出面爭奪某個幫派的頭目,那麼在場有九成的幫主都會面臨被取而代之的風險,就連帶領授藝徒弟前來的二流門派,也該擔心自己的愛徒被颳走幾成,這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
可問題是,今天他文泰來文四當家若是打算向駱元通提親,那麼先前所說的這些優點基本都可以作廢不算。
論到此時真正需要考教的才貌兩項,他估計就不佔什麼優勢了——光看駱元通現在吃了蒼蠅般的表情,就知道他並不怎麼願意當文泰來的老泰山。
“你……你說什麼?!”
駱元通面色凝重,緊盯著奔雷手文泰來,而文泰來恭恭敬敬地插手而立,既不言語也一步都沒有後退。
“駱老哥,你手也洗了,話也說了,可別充耳不聞呀。我們文四當家可是當世有數的好漢,他一等一的人品武功,你在江湖上訊息總該知道的,怎麼也不算埋沒了駱家。”
千手如來趙半山笑眯眯地說著,主動接棒當起了這個月老。
他說的確實也是實話,像文泰來這樣的後起之秀前途不可限量,如果加入了駱家,未必不能保得今後幾十年的名聲地位,這也是紅花會大張旗鼓前來求親的底氣。
“你何不問問閨女的意思。我們江湖中人講究一言相交傾蓋如故,駱老哥你該不會也當起了假道學,折騰什麼三書六禮、三媒六聘吧?”
江聞躲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如今駱元通手也洗了、人也來了,他此時可是棘手得很,總不能出爾反爾再動手一回吧?
最讓江聞看不懂的地方在於,今天紅花會群雄的態度怎麼如此反覆奇怪,先前是一副不讓金盆洗手的態度,現在居然又變成了駱霜兒非嫁不可的氣勢。
不過既然作為能讓尚可喜敬服三分的人物,江聞很是期待駱元通會怎麼應付這個場面,駱家又會展露出怎樣的底蘊?
袁紫衣悄悄湊到江聞身邊,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個紅花會也欺人太甚了……”
只見她一副看熱鬧看得熱血上頭的樣子,顯然是聯想到了嚴詠春當年被逼婚離鄉的事情,結合自家孃親的不幸經歷,瞬間把文泰來和地痞惡霸等同了起來。
想來如果對面不是她師父的朋友,如今袁紫衣應該都奮袖出臂打抱不平了?
江聞仍舊擔心引火燒身,連忙勸道:“先別急,我看對方的意思有點曖昧,萬一是咱們的理會有誤呢?”
袁紫衣怒目而視,顯然是把江聞一道兒記恨上了。
“什麼誤會?霜兒妹妹還能看上這魯漢不成?你們這些臭男人,是不是都羨慕著老牛吃嫩草的美事?”
江聞連忙撇清關係:“袁姑娘你說的什麼話,江某乃是出家修行之人,怎麼會有如此粗鄙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