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定無需多言便明白了江聞的意思,站在廊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江聞原先不太清楚、更沒專門問過洪熙官為啥要給兒子起這個名字,畢竟“文定”在古代是訂婚的雅稱,難不成冷若冰霜的洪大俠內心,其實是希望兒子趕緊結婚生子的催婚狂?
但江聞後來和元化子聊天才知道,“文定”等於“訂婚”的典故出處,是《詩經·大雅》中周文王卜得吉兆,納徵訂婚後親迎太姒於渭水之濱,這才有詩文“文定厥祥,親迎於渭”的記載。
有趣的是《詩經》中這首大雅的名字,叫做《大明》。
嵩陽派的老掌門白振從門中走過,收穫了數不盡的羨慕與嫉恨,也帶走了此時場上顯而易見的風頭,後面的人恐怕再怎麼努力,也不見得就能壓過實打實的品秩地位。
但很快,江聞就發現自己錯了,並且錯的很厲害。江湖之大無奇不有,總有人能另闢蹊徑地闖出新天地。
“報!福威鏢局廣東分局陳鏢頭,攜鏢局一十八名好手前來道賀!”
福威鏢局!
這四個字就像是有什麼魔力一般,牢牢鎖住了駱府內外武林人士的聲音,場面中除了晝夜不絕的雨聲、拼搶繡球的獅步,竟然陷入了無法理解的安靜之中,主辦方的駱家眾人臉色更是黑如鍋底。
這麼說吧,如今暴雨昏暗的天色和他們的臉色比起來,都能算得上陽光明媚。
“好傢伙……黑紅也是紅啊……”
江聞憋著笑小聲說道,就差沒站起來給福威鏢局鼓掌了。
江湖紛爭不外乎名利二字,福威鏢局則是毫無疑問地佔全了。原先在各地開鏢局賺錢,就已經或多或少得罪了當地的武林人士,而順治御筆欽封的“南綠林總盟主”牌匾,就更是觸犯了南北武林的忌諱,此刻說是武林公敵都不過分。
江聞也能看出來,和林震南那個水貨總盟主、三腳貓高手相比,不管是比較交遊程度、名聲高低、武學底蘊,還是今天的天南海北共賀盛會,都代表著主人在江湖上的赫赫地位,廣州城中的駱元通才更應該擁有這塊牌匾。
嶺南武林的門戶之見如今還不算太重,武學交流也是常有的事情,駱元通自始至終只收弟子、不論門派,廣蓄各方武學流派,如今也還沒有門派之爭。然而門戶之事不可避免,駱家弟子早已是實質上的一體,許多事情還得按江湖規矩來看。
因此早年作為獨行大盜的駱元通,在綠林之中的榮譽本應勢在必得,況且就算他胸懷寬廣毫不在意,此時府中弟子也不見得就能無動於衷。
人老奸馬老滑,威震河洛的王維揚顯然不上這個當,把皮球踢給了自己的大徒弟,應該也是看出朝廷想用這樣的毒計將武林人士分而化之、手下當狗——心思如此毒辣,順治也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福威鏢局的人也很是無可奈何,如今誰都知道他是靖南王府的麾下勢力,與廣州的平南王天生不對付,這樣的場合他們來了容易犯眾怒、不來又會被戳脊梁骨,兩難之下也只能硬著頭皮前來,大不了待會兒尋個角落位置坐下,不和人打交道就是了。
一陣喧囂過去,又有幾個小門派登場祝賀,然而隨著剛才的一通熱鬧,如今什麼功名利祿的辦法都被佔全了,就連黑紅這條路都被福威鏢局搶走,正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遁去的一何其難見,尋常人又怎麼有辦法出人意表呢?
但就在此時,江聞眼望著街角幾個身影出現,終於面帶笑容地對徒弟們說道。
“徒兒們,該我們武夷派出場的時候了!”
傅凝蝶看熱鬧正起勁,還沒明白江聞在說什麼,就被他一把拽了出來,一同邁著步伐向駱府走去。
…………
唱名到聲嘶力竭、幾乎要斷氣的駱家弟子剛剛靠著牆,好不容易休息了片刻,猛然抬頭又見到一隊人馬向著自己走來,不由得眼前一黑。
然而這隊人馬竟然罕見地沒有理他,只是溫文有禮地從他面前依次越過,期間抬手展示了一下燙金請柬,便徑直走向了駱府之中。
“哎,大俠請留步,還沒……”
駱家弟子剛想緊追上去,可在駱府之中候場的武林人士就已經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看向彼此的眼神之間充滿了疑惑,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
“師哥,你有沒有聽見絲竹之聲。”
“哦,你也聽見了?我好像還聽見嗩吶的響動,難道是府上請了戲班?”
“這能怎麼說得通,又不是做廟會。”
“師弟說的也是……快,你快看!”
駱府之中的武林人士匯聚一堂,此時有種情緒如病毒傳染,他們相互提醒著看向府門,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
只聽見一段慷慨激昂的樂曲之聲越來越近,曲調怪異急促卻充滿鏗鏘之氣,聞之令人心胸寬闊、熱血澎湃,恨不得立馬拔出寶劍仰天長嘯,疏解心中的萬丈豪情。
就在這樣的慷慨之曲中,一名意氣風發的道人正帶著三位形容尚小的徒弟走入大堂。
徒弟們利落大方的打扮讓人側目不已,而更神奇的是,這寥寥四人身後,竟然還跟著一隊十餘人的戲班樂師,此刻正鼓足了力氣,敲敲打打、吹拉彈唱地給他們配樂。
“武夷派掌門江聞,攜弟子三人,前來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