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膽莊在西北的刀廠聞名遐邇,莊主周仲英又是縱橫江湖已久的老前輩,早年刀法棍術所向披靡,年老之後練得一手例不虛發的鐵膽,武林中人可謂是家喻戶曉。
更重要的是物以稀為貴,身處西北的周仲英親自前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自老回回馬守應病故之後,這位連清廷在西北都要敬重一二的武林實力派,正是真心實意想來共賀盛事。
“報!青旗幫楊幫主,攜門人三十六人來賀!”
駱府之中的人群開始了竊竊私語,但蘊釀許久都沒有驚呼聲,顯然是因為青旗幫的量級不如先前兩個門派,甚至有些說不出的牴觸。
和前面兩派相比,青旗幫崛起不過十幾年,倚仗著內河漕運之便利廣招門徒,短短時間勢力就遍佈了長江、黃河沿岸,風光一時無兩,可惜自身根基不牢,又總有些不通江湖道義的舉動,如今並不是很受歡迎。
畢竟道上敢言規矩體統的,都是老成得利、佔盡先機之人,這些淵源較長的門派面對著這種洶洶而來的後起之秀,哪怕身處自詡代代後浪推前浪的江湖,也不免要加以白眼與排斥。
因而這場江湖盛會對於青旗幫來說,也是進一步融入武林的大好機會,今天的風頭他們也是志在必得。
只見隨著唱名之聲落下,瓢潑大雨中猛然浮現出一道丈餘的旗影,狹長青旗迎著狂風飄舞如飛,聳立在視線朦朧的半空之中,不時發出陣陣銅鈴之聲。
按說如此高的纛旗極易吃風,沾水更沉,常時怎麼也得四五名漢子挽住繩索,從四邊方位拉扯固定才能穩定舉起,何況今天風雨如暉,本應更加沉潦難行。
但此時這杆驚人的纛旗只靠一名鐵塔般壯漢的雙臂扛住,就穩穩地冒雨而來。青旗幫一行三十六人全都赤膊上身、面板黝黑、目光炯炯,已然將府外世界駭人風雨視若等閒,令人驚歎。
“好大的氣派!好大的面子!”
江聞躲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氣,江湖上果然人才輩出,居然能想出如此驚世駭俗的登場方式,既誇耀了武力又送來了門面,端的是堂皇大氣。
“師父,我也可以試試。”
小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鐵塔般的黝黑壯漢經過——基於他一以貫之的粗糙審美,小石頭顯然對這種赤裸裸的力量表現出了難得的興趣。
“試什麼試?當個搬磚小旋風嗎?”
江聞假裝嗤之以鼻,實則心裡懊悔不已———早知道自己就先訂做一頭鐵犀牛,今天扛上門來作為賀禮了。
對於青旗幫,江聞其實也委託了關帝會的乞丐去打聽過訊息,知道面前這名鐵塔般的幫主,江湖諢號就喚做“鐵塔”,標準的人如其號。
江聞向來篤信世上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青旗幫崛起於微末之間,十幾年前據說只是一幫三峽到湖北的縴夫成立,幫名所謂的青旗,也指的是險灘行船時指揮方向的旗幟。青旗幫的老幫主早已隱退,兩月前正式傳位給眼前這名莽漢,此次胸懷揚名力威、別開生氣的想法,做法果然也與眾不同。
許多門派輪番登場,很快又有重量級嘉賓。
“報!嵩陽派白掌門,攜門人三十九人道賀!”
人影未至,駱府之中已經傳出了一片出聲問候之聲,顯然嵩陽派的人緣要好過先前。
可惜有青旗幫的人珠玉在前,這樣的響應聲顯然激不起太大風浪,眼看風頭不夠,就要泯然眾人矣。
江聞也不禁有些猶豫,連小石頭都學會了亢龍有悔,自己再這麼等下去萬一等的人沒準時來,最後贏不過青旗幫,謀劃已久的風頭保不準可就丟了。
就在他兩相猶豫間,駱府裡忽然響起一陣陣難以抑制的低呼,眾人似乎被什麼意料之外的東西所驚懾住了。
江聞循聲望去,只見嵩陽派的弟子環繞之中,正昂首闊步走著一位鬚髮花白的雄壯老者,項間一串朝珠隨步而動叮噹作響,胸前補子酷似繡彪圖案,當即就能推斷出是一名六品武官。
要知道清廷設定在地方上的官員中,知府一般都是五品官,各處的道臺才是四品,像這樣六品的武官即便不算高,在地方上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這不是白掌門嗎?怎麼忽地得了官職?!”
這樣的疑問從無數人腦海中響起,又從無數人口中不約而同傳出。
江聞皺眉和洪文定對視了一眼,就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是清廷六品的藍翎侍衛,他們當初追殺過我和我爹。”
“嗯,和當初圍攻馬家的那位陸大人一樣。嵩陽派居然有這樣的門路,還真了不得啊……”
清朝皇宮中設定有1000多名侍衛,這些侍衛有不同的等級和工作崗位,最普遍的就是藍翎侍衛,這一級別的侍衛有900多人,負責皇宮最外圍的警衛工作,他們也進不了內宮。
然而不要小看最低的藍翎侍衛,這些可都是六品官,比地方上的知縣大人還高一級,清廷一旦派到地方,往往就代表著皇權的直接降臨,意義非凡。
江湖中人不服管教、桀驁不馴是不假,但眾人看向嵩陽派的白老掌門眼神裡,卻都不可忽視地帶上一絲豔羨,顯然官家身份並不會埋沒江湖之中的名號,大多時候甚至還能添彩幾分。
江聞不認為駱家會不在乎官府,否則他們何必將請帖發給關帝會的龍頭、掛印總兵官吳六奇呢?
“文定,一定記得今天你叫做洪渭。”江聞連忙吩咐道。
“明白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