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愕然說道:“什麼?幽冥巷居然通著吉庇巷嗎?”
“幽冥巷的盡頭原本是宋丞相鄭性之所建的拱極樓,最初還有理宗御書牌匾徑三尺,後來樓圮牆坍,不復通行,只有殘垣斷壁猶巍巍然,正好把路堵住了。”
黃稷哈哈大笑了起來:“等他們一邊打通地道、一邊拆了殘垣,我這個室外洞天可就沒辦法倖免了。你快拿著摩尼寶珠走吧!”
可聽到這句話的江聞,卻站在原地沒有動靜。
黃稷的聲音開始有些不滿,對於猶豫不定的江聞態度也生硬了起來。對於人性的陰暗讓他開始不安,許多幽暗的盡頭此起彼伏。
“道長,是我遺漏樂。我願意以《九幽真經》為籌,這部經書稍加修習便對於武學有莫大的裨益之處。還有失傳多年的《寶命真經》、《兩儀古經》,你可以跟紅陽教換來吃穿不盡的富貴。”
但江聞依舊嵬然不動。
“這些經書都由殄文寫成,蒿里鬼國中人一切與陽間顛倒,除了如我這樣的還陽之人根本無法兼而通曉兩界文字。事成之後你到官賢境六曹司,我會把典籍都放在那裡。”
可江聞站在黑暗中,依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明明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擺在自己眼前,他也不想跟幔亭峰昇仙宴那般拼上性命去折騰,眼下這分明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案,自己帶著摩尼寶珠趕到湖邊就能搞定,以自己長劍之利誰能阻擋?
可為什麼,他總覺得心裡不得勁呢?
江聞還沒拿到摩尼寶珠,就感覺有一個孤苦伶仃的魂魄在牆角看著自己。
它的臉變幻不定,眼神悽苦悲涼、姿態卑微恭順,就像是尋常路邊的乞丐、農夫、商販、老卒,也像是這個世間隨處都能看到的芸芸眾生。
哦對,它輕輕地撫摸著一塊腰牌。
江聞摩挲著朱漆棺材,忽然問道。
“最遲幾更天?”
黃稷愣了半響才想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連忙說道:“最遲不能過卯時的日出時分,否則大禍就不可彌補了。”
“夠了。”
江聞沒頭沒腦地對黃稷說了一句,便在漆黑中毫無阻礙地徑直起身離去。
黃稷愕然不已,他可沒想到會有這樣不要摩尼寶珠就離開的情況,難道對面是一個史無前例的膽小鬼?
“道長,道長你去哪裡?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江聞的雙眼,即便在深處底下的墓穴中也熠熠發光,渾身氣息運轉而起,一洗徹夜奔波的頹喪之氣。
江聞停下腳步,又回到了墓室之中胡亂摸索了一陣,這才朝著空空如也的墓穴裡淡然說道。
“黃護法你糊塗了,凌知府既然要與我們一較高下,像這樣狼狽逃竄豈是辦法?你又焉知西湖邊上,不會是個預謀已久的陷阱?”
這局棋下到現在,江聞已經能和對方平起平坐了,如今該如何走下一步,他比黃稷更加清楚。
黃稷無可奈何地說道:“我都知道,可凌知府勾結清廷、利用耿家,全城上下已都被他佈局算計,我除此別無他法可想了……”
江聞在漆黑中比了個手勢,叫停了黃稷的訴苦——這人就算死了,也改不了杞人憂天的老毛病。
“黃稷,你是紅陽護法也好、二酉齋主也罷,這件事我答應下來了。棺中之人當年對陣的蒙元雄軍何其精銳,可他縱使被人打斷脖頸、肝腦塗地,腰是直的、膝蓋也是直的。”
臨走前,江聞拍了拍厚重的朱漆棺材,動作輕佻到不像話,身上卻像是卸下了無形的重擔,用一種你明知故問的語氣對黃稷說道。
“遺民懷望朗朗乾坤,你們偏偏只會靠著摩尼寶珠讓他篡行鬼神之事,我看這才是不可理喻、不通情理。今天我不管對面是誰,我只知道忠臣義士之軀,不能落入賊子之手。”
江聞深思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
“還有,今天誰也不許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