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丁神女原本也是白蓮教各地分壇的聖女,自然曾經練過幾日粗淺的聖火功,只是礙於天資改修的玉女反閉**,與六甲神將的六甲孤虛陣,同為護教的重要武功。
因此,逐漸冷靜下來的六丁神女們也討論起來。
“送信的人難道是故意的……”
“不可能。本教聖火功高深無比,尋常人絕不可能知曉……”
“你們莫非懷疑的是……”
所有的證據已經丟擲來了,江聞很肯定對方會告訴自己,或者說這在這種局勢下,她們只能選擇相信自己,再給她們一點時間,相信會有收穫的。
此時的江聞救回了傅凝蝶,看到小姑娘還在呼呼大睡,乾脆就溜溜達達地四處觀望,打量起這座頗具歷史的湖心水榭。
水榭亭臺上方有藻井,中刻團鶴,周飾蝙蝠,暇日裡泉水湧動碧波泛起,自有一段雨打風吹不去的富貴風流。有趣的是,水榭兩旁的欄杆石雕精美細膩,遍佈有錯落相間分佈的花瓣紋、球紋、纏枝紋,各色花紋古拙剛健、刀法精美。
“藻井我能理解,可加上週邊這一圈冥雕,認真看來這分明修的是個墓啊……哪個大戶人家會玩這種陰間藝術?”
江聞定睛觀望著四周,這座水榭的佈置有勢無形、難以聚氣,似乎有些蹊蹺,隨即腳踩在湖臺的邊緣略微發力,就闖入了那間門戶訇開的密室之中。
六丁神女還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忽然發現江聞身影消失,立馬神色慌張地追了過去,前後相繼地闖入了暗室之中。
“不許擅闖禁地!”
可這話為時已晚,江聞已經信步走入了密室之中,一眼覽盡石床、石椅的簡樸擺設,還有那停設在牆邊的青石外槨,密不透風地砌建著一處死者的歸所。
油燈受風微微擺動,江聞眼見棺槨毫不意外,卻對這處寂然無聲的幽邃密室驚異非凡。
密室之內冷風陣陣,燭火竭盡全力地搖曳著,也始終照亮不了這方寸之間。眼前巨幅的壁畫中的白衣武士有的握杵,有的配劍,有的執鞭,姿態威嚴神武、古樸蒼勁,此時恍如衣袂飄飄地將要活過來。
六丁神女大驚失色地想要讓江聞離開密室,他卻緊盯著圖畫中獨特的一個人物。
此人外表奇異怪誕、姿勢荒唐可笑,正拿著一把刀割開面皮,鮮血淋漓間擺出鬼臉,面對著僧人滑稽難看地笑著。
自古在繪製墓中壁畫的風氣蔚然,然而多是期盼往生極樂、遙拜諸天神佛的禮敬之作,又或者追憶墓主人生前遮奢冶遊場面,極少有人會繪製無關緊要的東西。
可此時在江聞的面前,他看到了一幅縱貫密室四面牆壁,頭尾相互銜接的壁畫長卷,邊角似乎是從哪裡開鑿下來的。
畫面內容卻龐雜無比,不遺餘力地繪下高山流水、青峰綠樹,背景有無數山巒疊嶂連綿不絕,其中最為明顯的是一座五連險峰。
畫中人隱隱分為兩部分,相互對峙站立著。一側是衲衣芒鞋的僧眾全無慈悲善目,一側為白衣紅巾之師刀槍如林,雙方正匯聚於空谷之中,畫中人等盡皆閉口不語,表現得含蓄流暢,線條勁健有力。
江聞緊盯著畫面正中央的那人,兩眼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連六丁神女進來阻攔的聲音,都被他自然而然地拋在了腦後。
即便歷經風化,這巨幅繪畫的題跋年份依稀可見,卻寫著個十分陌生的年號——龍鳳。
“你們來的剛好。據我所知以龍鳳為年號,千百年來唯有元末亳州稱帝的韓林兒。這座水榭規矩森嚴,宛然陵墓,難不成青石槨裡葬者的人,就是小明王韓林兒?”
江聞轉過身,眼神中透露著濃到化不開的迷惑,“可為什麼這幅畫的背景,會是在嵩山五乳峰下?!”
六丁神女面帶驚訝之色,其中的一人壓下了其他幾人的異議,儘量和氣地對著江聞低聲說道。
“正如你所說,這就是本教小明王的棺槨墓穴。還請你速速離去!”
江聞補充道:“果然如此。畫上寫的龍鳳元年,應該正是紅巾軍部將劉福通,迎接了十五歲的韓林兒。因明王出世、彌勒下降的說法,遂號稱小明王,建都亳州,改元龍鳳。”
六丁神女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正是如此。我教劉福通護法自睦州覆船山迎接了小明王為教主,韓教主在山上得明尊教赤天聖母天書,武功已窮究天人、法術可召神役鬼,故而小小年紀便折服教中眾人。”
江聞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但仍壓下了心裡的疑惑,繼續聽對方說著。
慢慢地,六丁神女幾人嘰嘰喳喳地說起了小明王的事蹟,都是什麼昇仙山受仙法、演授奇門遁甲、化解中原武林群雄恩怨、大戰並驅逐元庭北僧,乃至於用計擊殺汝南潁川王察罕帖木兒,言語中滿是崇拜之意。
江聞舉起油燈,湊近緊盯著壁畫之中的一個白衣少年,寥寥幾筆也勾勒出了不盡的意氣風發。如此萬眾簇擁中,很難將他和歷史上被沉江而死的庸碌傀儡聯絡在一起。
江聞是一個很多心的人,不論國史家譜,歷來修史的慣例除了喜歡誣衊政敵、搞微言大義,還有美化君王、為尊者隱的習俗……
看著六丁神女對壁畫中人崇拜不已的目光,那一刻江聞想了很多,甚至開始猜測他今天是不是誤鑽入了某個過氣幾百年,元代古董級偶像練習生的飯圈團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