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庭感嘆道:“早在定國府刺殺案發生之前,晉王便已密奏陛下,建言讓保定侯蔡遷返京,準備接任西府右軍機之職。”
“你是說……”
吳太后欲言又止,這個訊息甚至比先前穀梁的謀算更讓她震驚。
洛庭望著面前這位世間身份最尊貴的婦人,滿面愧色地道:“娘娘,晉王確無謀朝篡位之心。”
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官職調動,內裡蘊含的深意讓二人心中很不是滋味。蔡遷是當年開平帝在軍中發掘和提拔的良將,對他的信任毋庸置疑,所以才讓他孤懸大江南岸鎮守江陵。倘若裴越真有不臣之心,自然就會將蔡遷死死壓制住,不給他任何進入中樞的機會。
“難道……哀家真的錯了?”
洛庭無法回答吳太后這個問題,他喟嘆道:“其實在定國府刺殺案結束後,臣便意識到可能誤解了晉王的心意。他逼迫寧懷安辭去吏部尚書,但是並沒有讓野心之輩接任,反而交予盛端明手中。娘娘應該知道吏部的重要性,然而盛端明的品格無需質疑,縱然他和晉王私下交好,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絕對不會猶豫遲疑。”
吳太后面色漲紅,本以為塵埃落定之後,裴越會暴露出令人不齒的真面目,卻沒想到為惡者竟是她自己,湧入腦海的羞愧讓她幾乎無地自容。
再度開口時,她的語氣裡不見之前的冷厲和怨望,多了幾分無所適從:“他讓人轉告你這些事,想要哀家如何做?”
很顯然裴越最終沒有選擇圖窮匕見,這才是洛庭攔下禁軍的原因。
洛庭緩緩道:“晉王之意,娘娘此後便在宮中頤養天年,不得再插手外朝諸事。”
不是商議,而是通知。
吳太后道:“插手朝政?哀家信任的人要麼死在他手裡,要麼在他的屠刀下引頸待戮,如何插手朝政?”
洛庭頗為罕見地猶豫道:“晉王的意思是,但凡參與過這場陰謀的人,除娘娘之外他都不會放過。另外,他說娘娘之所以再三犯錯,皆因身邊人不知勸諫,故而景仁宮上下人等必須驅逐出宮,等候朝廷發落。”
吳太后怔住,面色漸漸發青。
兩人的談話並未避開那幾位女史,因此眾人無不驚慌失措。
若依裴越所言,往後她仍舊是至尊至貴的皇太后,但也僅此而已。從當年開平帝加封她為貴妃開始,這座景仁宮裡的人便對她忠心不二,亦是她向外朝伸手的關鍵紐帶。如今吳存仁、侯玉、寧懷安和李訾等人或死或退或降,再加上景仁宮的人全部被換掉,吳太后很清楚將來自己不可能再有干政的機會。
當然,以劉賢的孝心定然不會慢待自己的嫡母皇太后,很快便會讓內侍省安排機靈勤快的宮人過來服侍,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
吳太后沒有去看女史們慘白的面龐,咬牙道:“哀家若是不願呢?”
洛庭有句話一直藏在心裡:裴越的決定已經得到陛下的允准。
換而言之,恐怕吳太后這一年來的舉動已經深深傷害到年輕的天子。
他不願橫生事端,只能沉重地說道:“娘娘,當以陛下為念啊!”
聽到這句話後,吳太后彷彿瞬間蒼老十餘歲。
洛庭的話中之意很清晰,裴越看在兩代君王厚待他的份上,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倘若吳太后繼續如往日那般強硬,誰也說不準是否會發生血洗景仁宮的慘案。眼下京都局勢處於一個極其危險的狀態,所有人都站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便會天崩地裂。
片刻過後,吳太后神色悽婉地起身向內殿走去,無比艱難地說道:“便依執政所言。”
“娘娘!”
女史們哀切哭喊,然而吳太后從始至終沒有回頭。
洛庭一聲嘆息,對其中一位女史說道:“即刻起,爾等不得離開景仁宮,本官已經告知廷衛此事。待陛下回宮之後,會有人帶爾等下去問話。”
他轉身向外走去,步履蹣跚,身形寥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