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左衛前軍二千五百人,在統領的指揮下迎向西吳的先鋒大軍。
猶如兩道洪流在一馬平川的高陽平原上遽然對撞,徐世吉身為其中一員,被人流裹挾著前衝,只能雙手死死握著長槍,雙眼緊緊盯著前方。
戰事從一開始便進入極為慘烈的肉搏,前方不斷有人倒下,徐世吉大口喘著氣,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彷彿要蹦出胸腔。
長槍拒馬陣本是用來對付西吳騎兵的衝擊,但是這一次對方不知為何沒有派出騎兵衝陣,反而以步卒硬碰硬。雙方的前軍陣型在交戰中不斷拉扯糾纏,逐漸成為犬牙交錯各自為戰的態勢。
眼前一片茫茫,鐵與血交織爭鳴。
他看到右前方一位同袍手中的長槍被吳軍擋下,對方大步前衝,鋼刀猛地捅進那名將士的小腹,順勢扭轉手腕,刀身在小腹內攪動。如此喧雜的戰場上,徐世吉彷彿聽見那位同袍發出的慘嚎聲,然而下一刻喊聲便戛然而止,只見那位同袍奮起最後的餘力,雙手拉住敵人的肩膀,張嘴猛地朝敵人的咽喉咬了下去。
徐世吉認得此人,原先是古平大營的一名老卒。在兩年前的南線戰場上,寧忠和路敏先後組織兩次會戰,盡皆敗於張青柏之手,古平軍兵力損失過半,所以後來古平大營被裁撤,降等為古平軍鎮。這位名叫周霖的老卒很幸運地在兩次慘敗中活了下來,進入靈州左衛之後,經常向徐世吉這樣的新兵傳授保命的經驗。
徐世吉一度以為這是個成日裡沒個正行的老兵油子,不過有一次兩人休假閒聊時,周霖說過一句讓他記憶猶新的話。
“那麼多兄弟說沒就沒了,其實我很想念他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掛著不同以往的肅然神色。
那時徐世吉曾小心翼翼地問道:“周大哥有沒有想過退出軍中,回家鄉過安穩日子?”
周霖笑了笑,望著東面的星空說道:“回家?我家在東慶府,十餘年前是遭受西吳騎兵襲擊最嚴重的地方,死在西吳畜生手裡的祖輩有七十三人。拿下虎城後,西軍越來越強,再也沒有出現過當年的那種慘狀。”
他頓了一頓,滿不在乎地道:“總得有人拼命啊。”
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徐世吉抬手抹了一把臉,沒有再去看周霖倒下的身軀,握緊長槍衝向前方。
“殺!”
長槍刺入一名吳軍的身體時,徐世吉只覺渾身都在發抖,他不知為何有種想哭的衝動。
側前方風聲陡緊,徐世吉下意識矮身一躲,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鋼刀從頭頂砍過,險些便砍在他的頭盔上。
另一杆長槍從前方倒卷而出,直接將那名偷襲的吳軍貫穿,然後只聽錢懷一聲怒吼,竟然硬生生將此人挑了起來,反手便砸向前面洶湧而來的吳軍。
徐世吉一躍而起,跟隨錢懷的腳步奮勇先前。
這一刻他不再猶豫彷徨,腦海中唯有死戰二字。
不僅像他這樣初臨戰場的新兵,還有許許多多像周霖和錢懷出生於靈州這片廣袤的土地、無數次聽說過家中長輩講述那些悲慘過往的西軍老卒,在靈州左衛指揮使齊簡的指揮下,將西吳北路軍的先鋒大軍打得步步後退。
氣勢如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