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飲了一口清茶,悠悠道:“陛下這番調整稱得上雷厲風行,而且條理清晰頗有章法,令人心生敬畏之餘,又有些許意想不到。”
蕭瑾看起來似乎並未受到此前與裴越對峙的影響,淡然道:“陛下雖然年輕,但宮裡還有一位眼界高遠的太后娘娘,耳提面命之下,自然不會出現明顯的紕漏。”
他望著蘇武略顯凝重的面色,又問道:“何為意想不到?”
蘇武輕聲道:“盛端明與簡容,這二人分別擢為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可見陛下胸懷寬廣,遠勝我等臣子。”
蕭瑾品出他話中的深意,自然是指這兩位新晉尚書與裴越相交莫逆,盛端明曾在朝堂上以闔家老小的性命為裴越作保,而簡容亦曾多次挺身而出相助裴越,兼之他當初能夠出任石炭寺監也是緣於裴越向洛庭舉薦。
雖然大梁文武相對,但近年來這種格局漸漸被打破,尤其是在裴越權勢煊赫的今天,兩位實權尚書的支援極有可能改變朝堂的風向。
蕭瑾不以為意地道:“不止他們二人,刑部尚書高秋這頭老狐狸的立場也耐人尋味。當初李子均設伏謀害裴越,兩人在刑部大堂對峙,當時還有劉質在場,高秋便暗中偏向裴越。據我所知,這位高尚書和穀梁在很多年前有些私交。”
蘇武不禁眉頭微皺。
蕭瑾繼續說道:“戶部尚書陸之濤對裴越觀感極佳,曾數次與府中清客言道,倘若裴越非武勳而為文臣,他甘願讓出戶部尚書一職。”
蘇武意味深長地說道:“這老錢袋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讓裴越去接手戶部,莫非他以為自己能進東府?”
裴城如今已是京都守備師副帥,但在二人面前依然畢恭畢敬。因為蕭瑾是他在軍中的引路人,而蘇武與裴戎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他的第三子蘇平便在裴城麾下,關係極為緊密。
聽著兩位長輩談及裴越,他保持著平靜沉默的姿態,時而為他們斟茶添水。
蕭瑾道:“其實這些事也不能怨陛下。盛端明做了十二年的禮部侍郎,而且在清流之中名望很高,吳寬死後朝中不可能有人能越過他,禮部尚書一職花落誰家本就沒有懸念。至於工部尚書,薛稷倒臺之後我就料想會是簡容繼任,此人在石炭寺勞苦功高,如今大梁境內已經開發出九座天然煤礦,蜂窩煤盛行各地。”
他目光深邃悠遠,徐徐道:“據說石炭寺和祥雲號名下的首陽山礦場合作,正在研究如何開採地底下的煤礦,若是此舉能夠成功,這對大梁的影響將會難以估量。”
蘇武感嘆道:“石炭寺、太醫館和農桑監,看似裴越只是提出設想沒有插手其中,但他對這些衙門具備很強的影響力。如今六部尚書之中,竟然有超過一半的人可能變成裴越的助力,倘若再算上他在軍中的勢力,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他望著蕭瑾,沉聲道:“侯爺,如今裴越已非走在權臣的路上,而是他已經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權臣!”
蕭瑾略顯無奈地笑了笑,道:“你我縱然知道如此,又能奈他何?洛季玉和韓公端兩位執政只想哄著他,連莫老大人生前也是希望透過懷柔的手段控制住這位年輕權貴。然而人心易變,誰也料不準將來的事情。”
蘇武惋惜地道:“其實言紙一事確實是個好機會。如今想要殺死裴越已經沒有可能,只要能削弱他的權柄便可,只可惜陛下舉棋不定錯失良機。”
蕭瑾將半盞清茶一飲而盡,緩緩道:“陛下也很為難,因為先帝最終還是沒有動裴越。”
蘇武道:“雖說裴越至少到目前為止都忠心耿耿,但人心詭譎難以明晰,我等總要提前做些準備才是。”
蕭瑾回想起那次在兩儀殿偏殿內的針鋒相對,冷靜地道:“無論如何,裴越的身世終究是一根拔不出來的刺。既然先帝命我等輔弼陛下,那麼決不能坐視有人窺伺皇權。且再耐心等等,我相信那個契機很快便會到來。”
蘇武頷首應下。
裴城依舊沉默,唯獨起身斟茶那一刻,垂下的眼簾中浮現幾分猶豫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