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皺眉道:“陛下莫非是對當年的事情有心結?國公爺只要還活著,無論是否身居高位,他便始終放不下。”
王平章搖頭道:“並非如此。先帝身中劇毒,此事乃是老夫與那七家替死鬼合謀,陛下雖然知情,但是並未插手其中。就算老夫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揭開蓋子,在如今那些朝臣看來,也只是老夫信口開河而已。至於陳家滅門之案,牽扯到的武勳親貴更多,陛下知道老夫不敢說出真相,因為那樣會導致王家成為公敵,說不定祖墳都會被人刨掉。”
曲江神情凝重地問道:“那便有些說不通了。既然陛下不擔心國公爺會說出當年的隱秘,緣何不允許國公爺告老歸鄉?”
王平章幫他添茶,曲江連忙起身恭敬地接過,隨後便聽老者冷聲道:“我們這位陛下雄才大略,一心只想鑄就比前魏更強大的盛世王朝。如今西吳元氣大傷,南周亂象已明,正是大梁平定天下四海一統的機會。只消按部就班地整飭軍備,他肯定能在有生之年達成夙願。”
他稍稍一頓,輕嘆道:“既然外部的敵人不成氣候,陛下的目光自然會轉到內部,所以他早在南境之戰爆發前,便開始著手解決大梁近百年來的頑疾。”
曲江不知不覺間坐直了身體,正色道:“陛下要對勳貴下手?”
王平章冷笑道:“對也不對。確切來說,陛下不想看到軍中還存在老夫這樣的山頭。”
不同於前魏的內部腐朽敗壞,大梁近百年來始終存在強大的外敵,所以朝中一直保持著向上的生機,軍中亦如是。但是這就會產生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軍方的地位太高,必然會形成勢力集團,當年是以裴元為首的開國公侯,現在則是王平章數十年來打造出來的人脈。
曲江擔憂地道:“所以陛下是想……”
王平章截斷他的話頭,漠然地道:“陛下不僅要老夫辭官,還要奪爵,以此為契機徹底掃平軍中的抗衡之力。等到天下一統馬放南山,他便可以從容調整勳貴的地位,確立以文官為主武將為輔的朝堂格局。”
曲江只覺心中湧起一股寒意,雖然這的確是江山永固的法子,畢竟前魏乃至往前幾個王朝被武人奪權的史實歷歷在目,可是對於大梁的勳貴來說,這未免太過殘酷和憋屈。
大家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拼死拼活,誰不想封妻廕子光耀門楣,享盡一世榮華富貴?
王平章寒聲道:“如果陛下只是想收回權柄,老夫不會太過抗拒,這幾年也是這般做的。但是他不能欺人太甚,從當年輔佐他登基大寶,到後來幫他壓制開國公侯的勢力,即便拋開老夫為大梁戎馬一生的功勞,單單隻論老夫對他本人的支援和臂助,他難道全都忘了?”
曲江頷首道:“帝王無情啊。”
王平章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長舒一口氣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五,最多還能活十五年,已經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本來不想再生事端,然而陛下這般咄咄相逼,為了子孫後代和王家的門楣,老夫只好多做幾件事。”
這番剖析心志的話語表面是講給曲江聽,其實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曲江沉吟道:“無論國公爺要做什麼,我都會竭盡全力為您鞍前馬後。只是陛下對當年的事情很瞭解,想必會嚴加防範,我們如果想重現永寧舊事,恐怕力有不逮。”
王平章眼中泛起自信從容的神色,微笑道:“弒君很難,而且後患無窮,不過世人只會記得為首之人,與我們有何關係?”
曲江雙眼猛然一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