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四周搖曳的光亮,幾乎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這對翁婿。
大梁如今僅有七位一等國侯,他們便佔據二席,且一個是西府右軍機,一個是京軍北營副帥,再加上他們身上的軍功和在軍中的人脈,沒有人敢輕視小覷。
除了羨慕之外,還有一部分略顯古怪的目光集中在裴越身上。
傳聞也好流言也罷,都中近來的風雲變幻實則有跡可循,這些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精誰會看不明白?他們忌憚裴越的權勢不假,但也很好奇這位年輕權貴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設身處地想想,面對陛下這等風輕雲淡卻又如山壓頂的手段,恐怕只有任命接受。
但是不論這些人作何想法,在最終塵埃落定之前,他們還不敢得罪這對翁婿,於是便聽見問好聲此起彼伏。
“見過谷侯。”
“見過軍機大人。”
“見過裴侯。”
一路行來,見禮不斷。
穀梁神色淡然腳步從容,或頷首致意或微笑寒暄,偶爾看向身旁的裴越,心中不由得老懷甚慰。幾年前裴越初入朝堂,他還得時時照拂,避免這個年輕人被人欺負,如今那棵瘦弱樹苗已經成長為參天大樹,有資格和他並肩而行。
裴越注意到今日參加朝會的大臣格外多,有很多令他意外的身影出現在宮前廣場上。
東面宮牆下站著長興侯曲江,任京軍西營主帥。
前方不遠處是定軍侯羅煥章,任京軍南營主帥。
再加上那位面色沉鬱憂心忡忡的修武侯譚甫,統率十五萬京軍的三大主帥盡皆到場。
凜凜夜風之中,裴越愈發清醒冷靜,看來開平帝今天不僅要敲打自己,還要利用南境大勝的機會進一步調整軍中勢力格局。
他站在穀梁身邊,繼續觀察著其他重臣。
文臣那邊除了還在蒲圻城的東府參政韓公端之外,自右執政洛庭以下,三品以上重臣一個不缺。
不多時,一輛馬車慢悠悠地停在廣場邊緣。
一位精神矍爍的老者走下馬車,彷彿有凜冽的肅殺之氣混入夜風中,讓靠近邊緣的那些朝臣不自覺地微微垂首。
來人便是大梁如今唯一實封國公、西府左軍機王平章。
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未邁步前行,反而駐足於原地。
又過了一小會兒,一輛簡樸的馬車出現在眾人視線裡。
只見王平章緩步上前,代替車伕的職責,將那位老人攙下馬車。
宮前廣場上陡然間陷入沉默,唯獨夜風呼嘯聲從耳邊掠過。
然後便只見幾名年輕官員小碎步跑過去,恭敬地行禮過後接替王平章,繼續攙扶老人前行。
能夠讓王平章執後輩之禮,老人便是那些年輕官員的恩師,東府左執政、四朝元老莫蒿禮。
年初那場大病之後,莫蒿禮便一直在府中休養。他前後十餘次遞上乞骸骨的摺子,可是開平帝一再留中,而且不斷加恩賞賜,讓莫蒿禮成為大梁數十年來唯一生前便集三公於一身的文臣。
為了保證這位老臣的健康,開平帝直接派了兩名太醫進駐莫府,至於各種藥材補品更是流水一般送去。
誰都沒有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嚴冬臘月的拂曉,再次見到莫蒿禮出現在皇宮中。
無論官職大小、派別分屬,所有人在莫蒿禮經過時無不躬身行禮。
來到大殿前方臺階下,莫蒿禮忽地停了下來,示意弟子們鬆開手,先是對同行的王平章說道:“有勞國公爺了,老朽委實當不起這般禮遇。”
王平章淡笑道:“均行公自然當得起。”
莫蒿禮微微頷首,倒也沒有繼續客套,目光轉向身前這對手握實權的翁婿。
穀梁微笑道:“見過均行公。”
莫蒿禮輕聲道:“谷侯爺風采尤甚往昔,老朽只恨這副病軀殘體不堪大用,不能與閣下共事於朝。”
穀梁微微垂首道:“還望均行公保重身體,只要您在一日,朝中便能安穩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