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沅回到小廚房時,裡面正一陣雞飛狗跳。
采芹正在灶前哭,封家娘子正在訓她,其餘人都停下來在看著。
她見氣氛不對,偷著拉了一個旁邊看戲的婆子,小聲問道:“怎麼回事。”
那婆子跟她嘀嘀咕咕一陣,何清沅這才知道怎麼回事。
事情原來還是出在那一碗烏梅湯上。
昨天何清沅被前面叫去,一開始她也摸不著頭腦,以為是那烏梅湯的事情。采芹心裡卻不服氣,就把這活搶了過去,沒想到就捅了簍子。
采芹哭喪著臉道:“今日這烏梅湯分明比昨日還甜的,怎麼、怎麼就不好了呢……”
封家娘子驀地回頭,冷聲喝道:“你真當多放冰糖就能熬好了這烏梅湯?我平日裡是怎麼教你的,再簡單的飯菜都容不得一絲馬虎。材料、火候、分量,差了一分半毫,味道都會天差地別。你對這食材用上幾分心力,它就有幾分的味道。”
封家娘子雖然是在訓斥采芹一人,但小廚房的其餘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一群人聽著采芹抽抽搭搭地哭著,心裡有些同情,又有些解氣。
采芹這人,真要說壞倒也沒有沒有多壞,只是說話做事都不討人喜歡罷了,就如同白米飯裡的一粒砂,雖然沒有毒,但冷不丁吃到了,還是咯牙得慌。
何清沅在一旁聽著,這才知道采芹出錯在哪裡。同樣一碗烏梅湯,她先前是認認真真地按照封家娘子之前的交代,冰糖放得不多,全憑慢火的功夫一點點熬出來,所以烏梅湯雖然甜,但口感醇厚綿長,恰到好處。
而采芹不耐煩那份功夫想偷懶,就直接往裡面放了不少冰糖,以為這樣就能夠甜了,該看著火候的時候跑去了院子裡乘涼。沒想到最後做出來的烏梅湯味道甜得發齁。據說沈大人只抿了半口就皺著眉頭放下了,事後前院的六安就打發人過來問,就有了眼前這一出。
封家娘子訓完了采芹,仍冷著一張臉對眾人道:“你們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散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封家娘子轉過身來冷冷地叫住何清沅:“你跟我過來。”
何清沅連忙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地到了小廚房外的梧桐樹蔭下。
樹上的知了還在一聲聲叫著,樹下的封家娘子沒有半分廢話,她盯著何清沅,開門見山地問道:“你之前說想和我學做菜?”
何清沅愣了一下,回答道:“是。”
封家娘子直視著她,眼神銳利:“為什麼?”
何清沅沉默了一瞬。
何婆子一心將女兒賣與那位沈首輔,即便是賣不成這家,總有一天會賣給其他權貴,她必須想辦法想辦法拿到自己的賣身契。
她可以隨遇而安,也可以笑臉迎人,但她再不濟,前生也是侯府裡的嫡女,骨子裡的傲氣再少,總歸還是有的。她可以在廚房裡做雜役,也可以放下身段去謀劃生計,但何清沅決不能容忍自己被當成玩物一般,做人家的小妾通房,任人打罵輕賤。
想到這裡,何清沅的臉上出現了幾分和年齡不相符合的沉穩冷靜。
根據原身的記憶,沈家姑娘性格寬厚,再看她今日的許諾,說不定等些時日,她做得好了,再向沈檀書請求出府,或許自己就能重獲自由。但出府後,她也必須要有一技之長傍身。
她在女紅上的天分平平,且不說和沈家姑娘房裡的丫鬟們競爭,日後想要靠這個掙錢餬口只怕是天方夜譚。至於琴棋書畫,一來她前生學得不精,二來在人才薈萃的京城,她這點微末伎倆也入不了人眼。
眼下她在小廚房裡,正好可以順理成章地學一樣手藝。
哪怕學的不好,民以食為天,將來也不至於餓死自己。
而且據何清沅觀察,封家娘子孤身一人在府中,沒有什麼親人,平日裡她教采薇、采芹做菜時,又全然沒有藏私的樣子。所以她先前才會早早地就主動找封家娘子說想要學做菜,但當時封家娘子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沒想到今日卻突然有了動向。
當然,這裡面還有些別的原因不足為外人道。
何清沅語速雖慢,卻很認真地和封家娘子對視道:“我以後想贖身出府,所以想學一門手藝,至少不會餓著自己。”
封家娘子露出詫異之色:“你不想回姑娘房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