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香火供奉哪裡是那麼好受的?想盤踞在一國之中,擺弄無數凡人的命運,他們是否又能承擔得起這麼多的因果,這片土地又能否任他們予取予求?
說到底,他仍然是恪守傳統的修士,一心覺得仙凡有別,該各走各路。他最不願承認,卻又害怕思索的是……或許曾這樣教導他的山長,如今已不是這樣想的了。
看著屋中畢恭畢敬的書閣弟子,不知正在肚子裡怎麼罵人,他忽然一陣灰心喪氣。
景昀啊景昀,他問自己,你已淪落到了要在這邊遠地方對著後輩弟子耍威風的境地了嗎?
“都回去吧,再給你們一日,把這夜驚之症在城中的現狀好好整理出來。”他揮手趕人,“別叫我再看到你們這一問三不知的樣子了。”
很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這裝點得美輪美奐的正屋又空了下來。阿韻這才上前,把撣幹淨的卷冊放回桌上。
“你去……”景昀本想叫他去書閣中打聽訊息,但想到這裡已經不是池苑,別人只怕對阿韻避之不及,“算了,想來他們十句裡有八句是在糊弄了事。”
阿韻輕聲說:“大人初來乍到,當地的諸位不知您行事如何,難免躊躇。待得清楚您公正無私,寬仁大度,自當一心尊奉的。”
景昀心知這話不過說著好聽,站起身,困獸似的走了兩圈,又坐回去,把卷冊揀了起來。
要說這軒州書閣也是避重就輕,對這夜驚之症,他們報是報到新宛了,可是言語之間頗多掩飾,只說“無傷,無亡,小有傳言”,那叫一個輕描淡寫。
等他一到這裡,發現竟然連書閣中的侍從都有人染上這症狀,立即覺得不對。再一問,好家夥,城裡關於這事都傳的千奇百怪了,而至今都還沒人弄清楚來龍去脈是什麼……單就這一點就夠詭異的了,他們居然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更要命的是,他還在這裡見到了正清的靈徽,雖然他稱是為取軒州書閣的抄錄本而來,但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專挑這當口來?果然就是來抓他們毛病的吧!
“正清使者在什麼地方?”他問阿韻。
阿韻出去招人詢問,回來稟告道:“說是去城中閑遊了。”
景昀喃喃道:“肯定是去巡查了。不行,不能坐在這幹等……”
他本想也動身出去,轉念一想,現在有軒州書閣的弟子在外尋訪,還不如不去費這個事。
他轉而對阿韻道:“找一套書閣的地方事錄來,先拿近年的。要有批註的那一種。”
這回阿韻很是花了點時間,才費力地抱著書箱回來。箱子不像那一味追求奢靡的風格,梨木上淺淺描著銀線,別有一番雅緻之意。
景昀對這套書冊的態度也算正經,依次取出,從最近的一本開始看。這是衡文書閣中彙總當地諸事的紀要,說起來還是跟正清學的,不過遠遠比不上正清那收錄天下異事的館藏就是了。
要想了解此地之前都發生過什麼,看這事錄最快,只不過需得是足以值得編撰者落筆的事情,才會被記載下來。
景昀翻過一頁頁記錄天時、氣候、城中土木動工等等的雜事,忽然注意到了一條記錄:“地動?”
地動不是小事,況且延國這處平原沃野,甚少得見,不過這涉及地動的記錄卻十分簡略。原來所謂地動極其輕微,只有書閣中白日裡靜坐修行的幾人才稍稍感覺到,連出門在外的其餘弟子也沒有察覺,更別說凡人,更加對此一無所知。
還是修行的幾名弟子相互對照,發現不是隻有自己感覺到,才上報了書閣,在事錄裡記了一筆。
他再看時辰,那正是凝波渡之會其後的一日。
景昀:廢物員工!
員工&阿韻:煞筆領導!
靈徽:我狗糧吃飽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