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起勁,謝真不得不打斷他:“城裡的井我們也看過。”
“……”靈徽蔫了,“至少排除了一件。”
“夜驚看似是病症,實則與神魂有關,若是術法所為,只怕是相當詭秘的法門。”謝真道,“如此,更不能以常理揣度。”
靈徽還在思索,忽見對方稍一側頭,將目光也轉了過去。
他雖一語未發,只是微微現出笑容,但那神情一瞬間彷彿分外溫柔,令他眉目間流露出動人光彩。
靈徽先是有點傻眼,覺得自己沒準是眼花了,下一刻突然反應過來。果然,長明的聲音在不遠處道:“有件事情,你聽了肯定要說‘原來如此’。”
謝真笑道:“哦?講來聽聽。”
靈徽想要跳起來,卻被謝真按住肩膀:“你去哪裡?不用這麼見外,一起聽聽就是了。”
他輕輕一拍,靈徽毫無抵抗之力,又坐了回去。長明走到近前,也不賣關子,說道:“我經過昌德坊的大街,發現整座城裡,那處的店家被這神魂異狀沾染得最少。”
靈徽滿頭霧水,卻聽謝真輕嘆一聲:“……原來如此。”
他沒放著靈徽在那裡迷茫,給長明斟了一杯涼飲後,就展開那張標著滿紙紅點的軒州城圖。
“昌德坊在城西,這一片都是邊市。”謝真將紙上的方位指給靈徽,“現在不是大集的日子,裡頭鋪子也照開,不過宵禁後那邊不留人,商戶夥計等等,另要去尋城西的宅子住。”
靈徽看到圖上那幾處沒有標記:“晚上沒人在,如今白天他們聚到一起,才顯出了端倪?莫非這件事情與邊商有關?”
“看著是邊商,但實際上未必。”謝真看向長明,“你想必也看出門道了,我想,大概是從延國外面來的人身上,沒怎麼見到這神魂的異狀吧?”
長明舉了舉杯子:“一猜就準。”
靈徽雖然姑且聽懂了這是在說什麼,可是對於他們究竟是怎麼從一件線索跳到另一件結論的,還是全然搞不明白,反而冒出了更多困惑。
謝真也不好解釋太多,如果不知內情,他或許也會先從邊商查起,疑心是不是有什麼外來者的陰謀。然而,看過了霜天之亂時臨琅的遭遇,他們很容易就往另外一個方向想去:這針對神魂的異狀,或許正是沖著延國人來的。
昔日臨琅,今日延國,究竟只是軒州如此,還是說他們的發現,只是積重難返之下的一道縮影?
他對靈徽道:“此行本是要探究延國是否有所異狀,如今一來就見到端倪,也未必是壞事。你既還在衡文的書閣做客,還請暫且不露聲色,待查訪出此事是否與他們有關,再作打算。”
靈徽鄭重應是,謝真又道:“至於景昀師弟……說不得還有機會見上一見。”
“城裡都傳的紛紛揚揚,眼看著都要成一樁怪談了……”
景昀將手裡的卷冊一把摔了下去,“問到你們身上,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毫無頭緒?”
面前的弟子連連告罪,不敢回嘴,還是一旁侍立的阿韻默默把書冊撿了回來。
景昀高居堂上,周圍駐守在軒州書閣的弟子無不是戰戰兢兢,頭恨不得垂進地裡去,但他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並非不知,如今衡文形勢已非昨日,他這個曾一度被視作下任山長的“景師兄”,在新宛簡直是處處受制,有時說話都不太管用了。這回更是,不知黎暄是怎麼挑唆的,山長突然就尋了個由頭把他派去了軒州,臨行前他想求見山長一面都不可得。
憤懣,羞惱,還有那不可言說的嫉妒,百般滋味讓他難以平靜。他心中甚至有那大不敬的念頭:山長自從修行受阻,日漸衰弱後,是否也精神不濟,以至於放任黎暄那小子上躥下跳,結黨營私?
山長這些年來逐漸冷待他而重用黎暄,倘若只是門內師兄弟爭個高低,他雖心有不甘,也沒什麼話好說。可是黎暄野心勃勃,已經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以至於視仙門約定俗成的“出世”規矩於無物,親自幹預儲位,攪動朝堂紛爭,照這麼下去,衡文遲早將是延國的王上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