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難免的。”陵空說,“畢竟已經過了這麼久……想看裡面記了什麼,就用神念試試吧。不過記住,只能探進去一絲,否則這容器無法承受。”
謝真有點犯難,他倒是知道怎麼運起神魂去硬碰硬,當初牧若虛就是過於輕敵,在拿手的領域被他一擊反制。劍修的神魂強韌無比,大多時候這是優勢,不過偶爾也會引來麻煩,像是花妖軀殼的不相容症如此嚴重,多少也有這個緣故。
再有就是放在眼下,他還真沒信心分出來的“一絲”神念是不是真的只有一絲的威力,會不會威脅到脆弱的容器。
“不用擔心。”
長明在這種時候一如既往地靠譜,“我們一起就是了。”
謝真沒有二話,當即凝神感知,長明同樣放出神念,繞了上來。
修士之間的神念往往互相排斥,井水不犯河水,除非有意修習對應的功法,才會交融。他們兩人不屬於那種情形,神念之間有著清晰分別,相互依靠時又十分親近。
謝真只感到一絲細細的神念被長明挑了起來,觸感微不可覺,像是掌心被手指輕輕一碰,因為神唸的敏銳,又好似極為輕盈。
就這麼被卷著,探入到琉璃器中時,這一絲神念頓時為他呈現出有別於眼前昏暗的另一種視野。
他仍然和長明一起站在塔樓的石階上,心神卻已沉入到琉璃器中。只是,就如陵空和長明所言,那裡面的神魂實在太過暗淡,太過微弱了,以至於他能察知的片段都斷斷續續,時有缺損。
殘像不住閃動,最終映照出了一幕澄淨的天空。
“後世之人,會如何看我?”
一個沙啞緩慢,但不失優美的聲音說道,“我——孤,該被稱作英主,還是暴君?”
蟬鳴潺潺如織,書院的一角,兩個布衣書生正躲在樹蔭下對弈。
園子裡草木繁茂,說好聽點是頗有野趣,說不好聽就是修繕不力,蔓草幾乎要淹沒了當作座椅的石墩。石桌也歪歪斜斜,他們拿一顆棋子墊在棋秤下,讓它能平整些。
桌邊兩人,一個形貌雅秀,望之氣度不凡,年紀輕輕,兩鬢間卻已帶了幾縷白發。另一個看似平凡,但也有一番沉穩氣度。
他們悠然地下著棋,誰也沒出聲,更不像是聽到了那道畫外音的樣子。風拂葉動,其聲悄悄,這夏日午後儼然一片清靜。
然而那個沙啞的聲音仍然伴隨在這畫面中,繼續說了下去:“美名也好,罵名也罷,臨琅史書上應有孤一席之地,蓋因與他相識後,這數十年的日子就與中庸無緣了。
“那日在藏書閣沒找到的書冊,是《河渠圖志》?《授時》?還是《百穀通訣》?……原以為難忘,卻早已記不清楚,可是在書院中躲開飲宴,藏在園子裡下棋的情形,依舊歷歷在目。
“那時孤還不知他是何人,來自何方,所為何事。直到如今,我也仍有困惑不解之處……”
圖景乍變,一陣枝葉的簌簌搖動後,樹影散去,方才下棋的兩人此刻身處高閣之上。憑欄而立處,天風獵獵,吹得他們襟袖飄揚。
一人道:“關兄,你於我有此救命之恩,若是再不能以誠相待,我便枉稱你的友人了。雖然昨日遇險後,你或許已經猜到一二……我名陳滄,乃是奉命巡察至此。”
“太子殿下。”
對方果然並沒有故作驚愕之色,而是道:“殿下大概會叫我不必多禮,那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滄不由得一笑,眉間微帶的愁色也被沖淡些許。他道:“關兄出手不凡,不知又是師承何處?”
對方笑道:“無門無派,一介散修而已。”
彷彿有意等著那兩人的交談告一段落,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故事須得有個起始,從這裡開始未嘗不可,你要聽的,想必也是這個。至於孤——至於我……”
聲音頓了頓,才道:“在你面前如此自稱,實在讓人意氣難生。於你而言,這些也沒什麼分別吧?
“縱使如此,記載下來的也只有我目之所視,耳之所聞。若你還記得我,讀至此處,望你能明白,我固然會有所諱言,但並不曾忘記那日的承諾。”
書閣之上,兩人相視一笑。陳滄的目光越過雕欄,望向了臨琅的千裡沃土,而散修只是微笑不語。
樓外,熙水奔流。
幾本藏書的名字都參考了現實裡的古代科學書籍:《河渠志》《百穀譜》《農桑通訣》《授時歷》
關於陳滄和陳掌門姓氏相同的問題,涉及到大綱裡一條被改掉的線。在設定裡,他們確實有所聯系,但這一點已經不會出現在正文裡了,不影響劇情,也不是什麼伏筆。就當沒這回事也可以的!
至於為什麼不把陳滄的姓氏改掉以免麻煩,主要是他在設定裡已經躺了很久,改名感覺像是另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