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
“不單是這個。”長明道,“還有不知多少事情要做……事到如今,我實在覺得以往的許多日子,都好像是平白虛度了一般。”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吃餅人的故事?”謝真問。
“什麼?”
“說有人吃了十個餅,終於覺得飽了。”謝真道,“他就說,我前面的九個餅竟是白吃了,該只吃最後一個就好。”
長明:“……”
他不出聲了,似乎在醞釀如何反擊。這套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謝真早也習以為常,正等著他下一句怎麼嘲諷回來,卻不料頸邊一熱,被輕輕地咬住了耳垂。
“此地之外,又有何地?”
窗扉甫啟,屋外混著花香的晚風便遊蕩進來,攪散了燈火搖曳的暮色。雨早已停了,霧也散去,夏夜的氣息一轉潤澤清朗,只是從垂下的花枝間望去,那月光儼然仍有幾分飄渺迷濛。
陵空靠在窗邊,刻著手裡的一塊陣法,若非緊盯著看,那刀刃就像一動不動,只偶爾才冷冷地映出一道寒光。
他指尖上已沾了些淡紅的玉屑,還有些掉在他衣袖上,他也不去管,專心致志地忙著。只是他即使如此專注,也留了一隻耳朵,聽院子裡的友人說著他那些神神叨叨的怪話。
劍修背對著這邊,正在賞那一樹天時已盡的繁花。他又道:“除了眼前所見這小小院子,那千萬裡的山川,我們又怎知此刻是否真實無虛呢?”
陵空倒沒說“你吃壞東西了吧”,而是順著他的話頭道:“若說你見過才算真的,那些你也曾見過。而下一句你大概要講,在上次你見到,與下次你見到之間,不能說它們就一定還在那裡。”
“正是。”劍修說。
“但那關我什麼事?”陵空反問,“就算我不看的時候,它們都不在了——那就不在了唄。”
“即使你下次再去看的時候,發現都不在了,也無所謂?”劍修的話裡帶著笑意。
“你這是胡攪蠻纏。”
陵空甩了甩陣圖,又一縷碎屑被他抖在了袖子上,“我本來就相信那些東西總在該在的地方,懷疑它們不在的是你才對。你要來論一論它們為什麼要不在,我又幹嘛要去擔心這個?”
劍修道:“有些事物,並不像山川湖海那樣恆久。凡人的城池國度,屋宇樓閣……就算是修行中人勤加維護的殿堂,都會隨歲月磨蝕,之後再如何修補,也不是最初那一間。”
“那倒是。”陵空說,“我一向覺得,該走的就讓他走吧。”
“如果一定要留下呢?”劍修問。
“留下什麼?”陵空似乎也不解起來,“你是說瑤山?想在你有生之年保住它,於你又不是什麼問題,等你死了,還管他幹什麼?深泉林庭也會有消亡的一天,我從來不花心思去想他。”
“不是那回事。”
劍修說,“有形之物終將消逝,是因為有形。可是,無形之物既然來自於無形,就應當在某處有著無限的延續才是。”
陵空疑惑道:“怎麼個無形法?”
“就如我所見的這些,”劍修仰頭看著被明月照耀的枝頭,“你問我要留下什麼,不妨假定,我想留住的就是這一刻。”
陵空終於放下手裡的玉片,朝窗外看去。花樹之下,劍修轉過身,點了點心口。
“至於留在哪裡,”他說,“別無他處,只有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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