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霽急道:“你和師父說過了?”
“師父同意了。”謝訣道,“你看。”
他抬起佩劍,陳霽這才發現,他帶著的不是孤光,而是另一把沒見過的劍。謝訣道:“我將孤光暫且還給了師父。”
陳霽瞠目結舌,從沒聽過會有誰把這執掌之劍給還回去的。他腦子亂作一團,最後只是問:“那你何時回來?”
“放心,又不是不回了!”謝訣終於露出笑容,“待我回來,給你帶糖畫兒。瑤山上可沒有這東西。”
陳霽:“……”
他心神混亂之際,沒注意到傘拿歪了,越來越大的雨正噼裡啪啦地砸在謝訣的半邊肩膀上。回過神他才趕緊移過去,謝訣哈哈一笑,道:“還打傘做什麼?”
頓了片刻,他又說:“唯有這瑤山的雨,就算在別處聽,也不是這個滋味了。”
謝訣並沒食言,等他再次回山時,陳霽收到了糖畫,一疊各式樣子都有。他嘗了一個,覺得也不怎麼好吃,剩下的他施了術法,小心地收藏起來。
瑤山首徒掛劍下山的這番事情,也引起了不少議論。謝訣果如自己所說,遊歷時甚少搭理修士,對仙門中人來說,幾乎算是隱名匿蹤。許多人猜測瑤山的繼承起了些風波,但打聽又打聽不出來,只好作罷。
謝訣不在,瑤山上的氣氛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陳霽已不那麼在意了。他去了幾次毓秀,與其說是躲避,不如說是為了不拂師兄的一番好心。鬱雪非性子冷清,和他相交淡淡,反倒讓陳霽感到難得的不拘束,兩人一來二去,慢慢熟悉起來,也會書信往來了。
日子如此平淡流去,當陳霽收到鬱雪非一封不同尋常的信時,已是又一個暮春。
此時鬱雪非已是毓秀掌門,等閑不得離山。他寫給陳霽的信,卻從不帶什麼掌門的章印,仍是友人私下往來的樣子。
陳霽收到時便有些詫異,信箋裝在平常的竹筒中,看似無甚特別,內裡卻額外附了幾個小術法,確保不會被旁人拆去。他們平素執筆往來,通常只聊閑事,並不費這種周章。
這信就被他留到了晚上。在燈下,他花了不少功夫解開封隱,終於攤開那一張素帛。字跡還是熟悉的字跡,內容卻讓他眉頭深鎖。
原來鬱雪非在信中寫到了一樁謝訣的事情。他言明,謝訣已與一名妖族女子共結連理,遠離中原隱居。
陳霽確也是許久沒有得到謝訣的訊息了。以往他隔段時間還會回山一趟,最後一次時,與穆師兄那些人又起了些沖突,雙方不歡而散。自那之後,陳霽惦念他久久不歸,還去問過師父,掌門則叫他不必擔心,說如有急事,自有辦法聯絡到他。
話是這麼說,陳霽卻還是隱隱擔心,這次鬱雪非的信,也算是揭開了他的憂慮。
鬱雪非在信中寫道,自從知道此事後,他也沒再聽到謝訣訊息,更是擔心是否影響到他在瑤山的處境。他直言自己與妖族有宿仇,一向看不慣妖族,本來不願在此事上多作評說,倘若他出言勸阻,倒是讓謝訣為難;若是陳霽這個與謝訣熟悉的瑤山弟子能幫忙,或是在掌門面前說和,也許能令事情有轉圜餘地。
陳霽見此,著實是犯了難。瑤山不比毓秀,對妖族成見不深,可是也萬沒可能有一個與妖族結親的掌門。謝訣不是尋常弟子,這將來要怎麼辦?
事情到這裡,陳霽倒沒有勸師兄回頭是岸的想法,他覺得謝訣就不是會聽人勸的。只是,他也不想看到哪天這件事被別的師兄弟拿來借題發揮。
何況還有掌門……掌門近些年身體越發不好,應是鎮魔留下的老毛病,他真怕掌門驟聞此事,再氣出個好歹來。
思來想去,陳霽決心還是自己出馬,先去找師兄問問是怎麼回事。
他平日不大出門,一說要離山,師兄弟們都毫無疑心,只覺得他願意出去走走真是難得,少不得又是多番叮囑,各式用得著的物什滿滿裝了一包。
他揣著對大家有所隱瞞的愧疚之心,一路到了鬱雪非信中指引的地方左近。那地點本就是個泛泛大概,他到處轉了好久,終於在一處鎮子上碰見了謝訣。
謝訣如今別說穿得像仙門中人,就是往路邊一站,都要叫人疑心他是不是劫道的。他一身粗布衣衫,身量卻高大,加之氣勢挺拔,目光仍湛然有神。
在瑤山多年,他骨子裡的不羈之意始終未減。束齊玉冠,佩上名劍,他能做個瀟灑不凡的劍修;如今這樣不修邊幅,也不會叫人當成尋常獵戶,只覺得像是什麼草莽英雄。
見陳霽瞪大眼睛看著他,謝訣一挑眉道:“不認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