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知道你有什麼東西是喝不下的嗎……”西瓊有氣無力道。
安子午微微一笑:“此乃得勝的歡飲,清茶亦如美酒。”
西瓊心道這茶哪裡清了?聽到對方又道:“近來昭雲諸事如常,王庭又正值繁忙時候,我也想著多停留些時日,略盡綿力。到殿下面前,還要請你多美言幾句。”
西瓊稍稍坐直身體,眯起眼睛看他。安子午泰然自若地喝著茶,半晌,西瓊道:“你也知道,殿下未必會在意吧。”
安子午道:“我何嘗不知?但莫說繁嶺自有繁嶺的規矩,而靜流那位大人的行事,也不是我能學得來的。”
與他們從凝波渡同返的施夕未,連芳海的邊都沒進,半路就告辭了。他來去自由,也無人能置喙,畢竟實打實地出力辦事,比什麼姿態都有用得多。
不用安子午多說,西瓊也能明白他的苦衷。靜流凡事不願爭先,雖偏居一隅,但樣樣都不缺乏。王庭孱弱,他們關起門來當自己的水族澤國,王庭複起,他們也是與祈氏矛盾最少的一派。蜃樓一系延續至今,靜流上下幾乎以主將一言而決,相比之下,在紛爭不斷的昭雲,安子午想要真正坐穩主將之位,並不止是閉門修煉就行。
但,就如西瓊所說,長明並不打算將一切權力牢牢握住手中。他只需要在關鍵時刻,三部能起到應有的作用,至於到底誰管事,那不重要,別當禍害就行。
倘若雀蛇牧氏還在昭雲,繼續半瘋半清醒地統治,西瓊敢肯定,殿下絕對會像對待繁嶺一樣親手處置。然而如今的安氏姑且算是腦子正常,這當中的金翅鳥互啄,長明肯定看都懶得看,更別說著力扶持哪一派了。
“我只是擔心你反而繞了遠路。”西瓊嘆了口氣。
安子午卻道:“我有意向殿下求取修行之法,就算最後事情不盡如我意,也不算是白費功夫。再說,殿下對於奮勇爭先之人,就算不多偏心,也總不會阻攔的。”
西瓊一怔,當年隨殿下返回王庭時,那一幕幕再度湧上心頭。
起初他也不是事事都能做好,惹過不少麻煩,但殿下對此意外地寬容,甚至每每親自出手為他收拾。有一次,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冒著被掃地出門的風險,去問殿下自己為什麼還沒被掃地出門。
“你已盡力而為,遠勝於當初的我。”
殿下是這麼回答他的,“你不曾空費自身的天賦,這就夠了。至於錯誤,只要能彌補,倒也沒什麼關系。”
那時西瓊光顧著感動,許久之後,才從那輕描淡寫的半句裡,體會出無法言明的苦澀。
據他所知,殿下在年少時,也遠遠稱不上是遊手好閑。只是他有著難以修正的憾悔,因而才會在日後對自己愈加苛責。
這些他可從來沒和旁人提起過,安子午想必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自行揣摩。說到底,他們兩個從一開始不得不打交道,到如今這樣半真半假的交情,彼此縱未提起過,也多少都是覺得在對方那裡見到了些許自身的反照。
“總之……”他輕咳一聲,“你試試也好。”
安子午心滿意足地靠回座椅,謙虛道:“且看運氣吧。”
西瓊有點牙癢,忍不住潑他冷水:“殿下還不知何時有空來關心這些呢。”
“哦,理所應當,理所應當。”安子午往這邊湊了一點,低聲道:“話說……不知道咱們何時能拜訪一下劍仙?”
西瓊:“你也想和他比試兩招?”
安子午:“……”
回持靜院這一路上沒再見到什麼閑人,謝真在庭中停步,撥動池中泉水,只覺那流水如春雪般幽涼。
池底畫出的小魚隔著水波,彷彿還在搖頭擺尾地遊動。
屋門開闔,百珠從廊後轉了出來。見到二人,她先是欣喜,而後神情不免複雜起來,分別與他們見禮。到了謝真面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雖遲了許多年……但尋藥之恩,不敢稍忘。”
謝真一怔,才道:“夫人言重了。”
他瞥向長明,看得對方輕咳一聲。說起來,當年確有這回事,長明在旅途中為這位自小看顧他的侍女尋找治耳疾的藥草,頗是引發了一場小小風波。謝真也同他一起經歷此事,就是不知道回家之後,長明是怎麼和人家講這段故事的。
百珠看著他們的眉眼官司,不禁露出笑容,只是神色中總是帶著一股憂傷。她問道:“行舟大人還未回塔,我現下去把他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