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聲面帶愕然,顯然沒想到對方說打就打。然而對方以瑤山劍法宣明自身來歷,正和他此前所做的一模一樣,他再無避戰之理,只能抽劍迎上。
出乎他的意料,這唐突登場的不速之客沒有利用先機,反倒像是任由對方隨意出手。白秋聲也就拋下那些雜念,全心疾攻,一通令人眼花繚亂的架勢下去,見效卻寥寥。
在旁人眼中,白衣人輕描淡寫地揮劍,就將白秋聲的急攻一一化解。初時的驚訝過後,他們越是看著秋聲劍的呼嘯寒光,越對這名來客的來歷滿腹疑竇。
白秋聲身在場中,感覺自然更清楚,他一招招攻勢潑出,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甚至叫他懷疑起對方是不是用了什麼他不明白的術法。
這念頭只是一剎那就被他自己否認了,對方或許有意讓他信服,連抵擋的劍式都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分明就是瑤山的入門劍法,就算是不主修劍道的弟子,多少也會習得幾手。他素來天資過人,早早就去鑽研那些精深劍術,不會多費時間在這些平平無奇的劍式上,也就是向方天南挑戰時,才會用上那起手式,以作禮節。
眼前這人所用,的的確確就是那些他見過的劍式。但起承轉合之間,卻又叫他無比的陌生。
久攻不下間,他也忍不住心中焦躁,這時卻聽到白衣人說了一句:“還未到要盡全力的時候麼?”
他話音不高,不過在場餘人都聽在耳中,聞言不禁再度打量場中形勢。
白秋聲此時出招頗有聲勢,但在有眼力的人看來,卻是比他擊敗方天南時有所不及。如今回想起來,他對上方天南時,也是在半途中奮起反擊,最後才使出那令人驚豔的千山萬劍。
莫非這位瑤山旁枝門下,練的是什麼越戰越強的法門?須得交手一陣之後,才能發揮出全力?
眾人也就是胡亂猜測,局勢發展太快,叫人根本來不及細思。白衣人說完那句後,見白秋聲依舊是如先前一般,又等了片刻,忽地劍光一閃,徑直指向對方眉心。
這回就算有人先前不認得的,也在剛才知道了這一式的名字——正是方天南使過的“離心共渺”。
秋聲劍波瀾爍爍,白秋聲的面上掠過痛苦之色,手上卻半點不慢,以分毫不差的一式回敬。
此情此景,就是他與方天南交手之時的複現。然而雙劍相交,退讓的卻是秋聲劍,他彷彿無法直攖其鋒,擋下這次後立轉守勢,白衣人則又是一劍過去,迫使對方舉劍相迎。
如此往複三遍,頃刻間雙方已是對了三式瑤山劍法,每一次都兇險百出,又妙到毫巔。秋聲劍全無破綻,白衣人的劍法則是淩厲無倫,交手之間,直令人目眩神迷。
這時更多人也瞧出了關鍵所在,白秋聲這三劍的精妙,決計遠超他先前源源不斷的攻勢。與方天南那一戰,想來也是差不多,只不過那時他先守後攻,看得不那樣明顯。
三劍之後,白秋聲看似不落下風,卻好像也失去了從容之色。就見秋聲劍鋒芒急轉,無數劍影從中轟然迸發,如雲彙集,正是那一式“千山萬劍”。
此劍既出,就是決勝之意,所有人都不禁提起了心,不知這白衣人要如何應對。
他會如方天南一般以力破之嗎?那樣一來,在劍法上卻是輸了一籌。又或者,他會像方才那樣,用同樣的劍招回敬?
這瑤山也少有人能用的千山萬劍,今日好像也變得沒那麼稀奇了,而就白衣人登場以來的表現來看,他能使出這一招,倒也不會叫人太過驚訝。
就在眾人的屏息中,白衣人只出了一劍。
在秋聲劍萬影奔流、雲山傾塌的聲勢面前,那一劍猶如奔雷驚電,剎那間切開了氤氳劍氣的迷霧。白衣人借來的劍確實不是什麼法器,運使之間並無光彩,然而劍勢的險厲奇絕,全不須依靠外物。
就是一竅不通的人,也覺這一劍彷彿月照江河,將那不可抵擋的光華映照在觀者心中。劍光稍縱即逝,其意卻久久不散,似乎無論過去多久,若是閉上雙眼,就仍能見到連天地亦能橫斷的湛然清輝。
這一瞬間好似過了許久,湖中劍影盡皆消散,又只留下了兩個相對而立的身影。秋聲劍落在萍橋上,白衣人手中劍尖則抵住了對方臉上那塊薄薄的烏木面具。
沉默之中,只聽一聲細不可察的脆響,面具碎裂開來,跌落在地。
那張面孔被面具遮擋之處,有一條橫過右眼的傷疤。它似乎並未傷到眼睛,傷疤中不知為何閃著金色幽光,就像是被細碎的金砂浸染過一般。
白秋聲茫然地跪倒在地,想要挽回那塊面具,但它已經化作了一捧流散的金砂。他在萍橋上摸索許久,最後拾起了自己的秋聲劍,只是拿劍的手不住顫抖。
“既然比劍法,還是別依靠外物為好。”那白衣人淡淡地說。
白秋聲嘶啞地問:“你……到底是誰?”
白衣人沒有立即答話,他走回剛才借劍的地方,兩手捧劍,還給了原主人。
那個劍修剛看了這麼一場精彩至極的比試,明顯還沒回過身來,呆頭呆腦地接過來。白衣人道謝一聲,隨即伸手除去了鬥笠。
忽然間,那劍修大叫一聲,喊破了嗓子,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之後他就像是被什麼術法凝固了一樣,張著嘴愣在原地。
起初還有人弄不清這邊發生了什麼,但當白衣人順著萍橋,從容不迫地走回眾人視線下時,一種絕無僅有的寂靜蔓延開來,籠罩了凝波渡。
這一刻,月輪躍出微雲,行至夜空之岸。萬籟無聲間,拂動月光的唯有輕風。
不太好斷,所以兩章合一?)恭迎大師兄歸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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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的劍招出處:“春草長河曲,離心共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