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瑤山秘傳的劍法於眾人之前現身時,再無人懷疑白秋聲那所謂瑤山分枝的來歷是真是假。
雖然多少人都知道這著名的一式,親眼見過的卻也不算很多。目睹過劍仙昔日風采的人,很難不把那景象刻在心底,以至於時隔多年再度看到,總會不自覺地比較。
而直到此時他們才發覺,回憶中那耀眼的光華正如初見一般,沒有絲毫黯淡。
眼前的千山萬劍,與劍仙使出來的相比,好像還是差了一點氣神。但,這只是少數人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無損於這鼎鼎大名的劍法的威勢。
只見那劍光煌煌如晝,又像流波頃刻間堆疊出直沖穹廬的巨浪,縱使只有片刻,也似天地絕景般巍峨莊嚴。下一刻,那不可動搖的縹緲雲山轟然崩塌,暴烈地將對方吞沒其中。
在這不知多少人離席站起的時候,飛流的劍影中閃起一點銳利的青光。
漫天劍影消散殆盡,一把劍脫手飛起,在夜空中映照出爍爍寒星。和劍一起被拋飛的,還有白秋聲——他堪堪在萍橋邊緣穩住身形,姿態狼狽,但當他揮手將飛回的秋聲劍握住時,左眼閃動著比燈火還要明亮的光芒。
方天南在萍橋中央持劍而立,臉色蒼白。當白秋聲的視線從他身上移到瑤山船上的封雲時,四下裡一片死寂。
“等一下……這到底是誰勝了?”
嘉木悄悄傳音問師叔,他怎麼看都不覺得方天南的表情像是贏了的樣子。
海綃也以傳音答道:“最後是方師兄以他超出秋聲劍許多的修為,硬是破去了對方的劍式。但以劍法的比試而言,是秋聲劍贏了。”
在場見多識廣之輩都看得出這結果,也不算完全意料之外。開打前,看好白秋聲的寥寥無幾,他精妙絕倫的瑤山劍法卻已足以令人信服。
能把方天南逼到拿出真章,雖是佔了規矩的便宜,但光憑他最後這一手千山萬劍,假以時日,必定大有成就。
至於這只比劍法的約定是否公平……畢竟連人家瑤山自己都認了,還能怎樣呢?
此前替瑤山說過話的幾派,到這時盡皆默然。倒不是他們不敢沾惹麻煩,實在是事到如今,這情形已非旁人可以置喙。
“方師兄,承讓了。”
白秋聲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收劍入鞘。方天南仍然站在他對面,並沒答話,他的臉色不禁令人感到有些不妙。
王庭船上,安子午嘀咕道:“西瓊你猜得是沒錯,可是這狀況……別是方三想直接拔劍把這家夥給砍了吧?”
“天南,回來。”
封雲說道,聲音依舊平穩。過了片刻,他又加重語氣說了一遍:“回來。”
方天南一手壓在劍柄上,沉默而立,如同一尊石雕。
被晚輩挑戰還輸了,現在半句場面話不講,按理說頗有失氣度,不過在場誰都能明白他的心情。他身上背負的,也不止是他自己的尊嚴。
這須臾的寂靜,在眾人眼中無比漫長。終於他微微低頭,說道:“白道友的瑤山劍法果然不凡,是我技不如人。”
他回到瑤山船上後,旁觀者先是鬆了口氣,複又提起心來。到了這時,瑤山可真的是騎虎難下了。
封雲平日出手不多,幾無敗績,在蘊靈術上造詣甚高,然而他對劍之一道不大精通,這點也是眾所周知。面對白秋聲,他在劍法上幾乎想不出有什麼勝算。
眾人注視下,他解下孤光置於案上。白秋聲問道:“封掌門不願以孤光與我比試麼?”
“既然只比劍法,還是不要用的好。”
封雲從身旁門下弟子手中接過一把尋常的儀劍。孤光有其神異之處,他這樣固然是為了公平規矩,卻也讓許多人不禁暗中嘆息——就算用孤光,恐怕也敵不過對方,他大約也只是不願見到孤光因此蒙塵罷了。
白秋聲笑道:“掌門不必如此……”
他在萍橋中央負手而立,面上終於現出一絲志得意滿。平心而論,以他今日一舉揚名的戰果來看,他已經算是十分沉得住氣的了。
封雲才要踏下船,水面忽地微微一晃。眾目睽睽之中,一隻不知何時來到了外圈的小船擠開周圍的障礙,直愣愣地撞上了萍橋邊緣。
只見一個戴著鬥笠、垂紗遮面的白衣人從船裡躍出,大步朝著湖中走來。經過橋邊時,正有個年青劍修在船頭看熱鬧,他腳步稍停,對那人道:“可否借劍一用?”
那劍修一愣,卻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當即解劍一扔:“拿去!我這是出門練手,街邊買的,可不是什麼好劍。”
白衣人道:“多謝。”
他接過劍,一路走過萍橋,來到白秋聲面前。白秋聲疑惑道:“你是什麼人?”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一頭霧水,沒搞明白這是個什麼狀況,今晚發生的離奇事情實在已經太多了。
那白衣人沉聲道:“瑤山門下。拔劍吧!”
話音一落,那借來的劍嗆然出鞘,一式瑤山劍法的起手已指向他面前。
這一劍來得極快,但並非突襲,其勢堂堂正正,就是為了讓人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