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看到,靈璘的神色起初帶著疑惑,直到海綃自報家門,方才嚴肅起來。這一點細枝末節,卻使那股不平之火愈發熾烈,燙得他胸中疼痛。
“正如諸位所言,當年淵山之中,我等心志皆為混沌侵擾,以至於落成一樁懸案。”海綃緩緩道,“前些日子,正清門下道友邀我去貴派小敘,言語不能說服,便動起手來,我僥幸逃脫後,又遣人來再次追索……想來,也是為了查清當年真相,所不得已為之了。”
在一旁看熱鬧的西瓊插口道:“正清的道友,可是確有其事?”
“我派近來正是在尋訪淵山當年的諸位駐守弟子。”靈璘淡淡道,“去找這位羽虛道友的師侄,至今重傷未愈。”
“要不是你們非得帶人回去,怎麼會起這番沖突?”嘉木忍不住怒道。
靈璘道:“我派弟子察知這位羽虛道友疑受妖族所困,因而施以援手,誰料對方反戈一擊,這也能稱得上沖突?我也想請教海綃道友,為何要如此行事?”
“我已不是羽虛門下弟子。”海綃答道,“至於與妖族往來,我早與正清那位道友解釋過,我非受其所困,反倒是對方助我良多。他不願相信,我也不能束手就縛。”
他話音雖平和,旁觀眾人的議論卻未曾平息。燕鄉妖族遠較中原繁盛,羽虛門下有一二妖族知交,原不算什麼稀奇事情;但海綃既有這段經歷,剛剛他們也見到妖部拿此事大做文章,在座許多人也不免覺得雙方都有失妥當。
西瓊似笑非笑道:“看來羽虛對鎮印一事上,也是想求個清楚明白了?”
“既然海綃道友已非羽虛門下,又何來代羽虛決斷一說?”景昀忍不住道。
“此間諸事,我將原原本本稟給掌門知曉。”嘉木大聲說,“掌門定會有他老人家的決斷,現在卻大可不必把我們算作是附和一流。”
景昀道:“也望貴派掌門莫要意氣用事。”
“……我此刻在諸君面前分說此事,也不是為了一時意氣。”
海綃望著正清的殿閣,“自淵山之後,我未曾向門中透露此事,倘若我心懷不甘,早就該去做些什麼了。但諸位可曾想過,若是那關上鎮印之人並非只是膽怯才不願承認,而是自有他的意圖在,那該怎樣?他是否還引動了鎮印的其他變化,譬如這靈氣未歸還一事,會不會與此相關?”
靈璘肅聲道:“你是說,駐守弟子中有心懷異心之人?”
“我自然知道這指責殊為嚴厲。”海綃道,“但我也是其中一人,你們盡可去把我也懷疑在內——事到如今,這已不僅是關乎幾個人的名聲性命,不弄清楚鎮印中的情形,我輩豈能安枕?”
他這番話說不上慷慨激昂,但自有一股堅定之意,哪怕是對妖族無甚好感的仙門修士,也對他頗有改觀。
靈璘深深皺眉,卻聽上首的掌門道:“海綃道友的意思,我們知曉了。此間事畢,道友若往太微山一敘,正清必當以禮相迎。”
嘉木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想說我們才不要去呢。不過他也知道,正清掌門這話並不是仗勢威迫,只是給了雙方一個轉圜餘地。
海綃淡聲道:“掌門相邀,自無不應之理。”
“既然羽虛之意暫且未定,就先寄下。”靈霄又道,“這樁決議,也該有個結果了。”
聽了這話眾人總算回過神來。羽虛的人一打岔,叫人忘記了還有一家沒說話。說起來,羽虛縱使還未定下,但要是有四派反對,這件事也是成不了的。
最後那一派……還能有什麼懸念呢?
許多人鬆了口氣,心道這場大戲終於能收尾了。也有不少人擔心地瞧著王庭使者,猜測著他們之後還會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衡文船上,景昀拂了拂衣袖,剛想說話,他旁邊站出一人,說道:“若諸位同道重開鎮印,衡文也願助一臂之力。”
景昀:“……”
不止景昀自己,其他人也無不是覺得自己耳朵出了點問題。
嘉木一臉震驚地看著那同樣身著衡文衣冠的年青修士,暗想這家夥該不會是說反了吧……
他不認識那人,在場倒是有見過的,那名叫黎暄的弟子乃是衡文這一代的才俊人物。自打到了凝波渡以來,他始終坐在景昀一側,安安靜靜地聽著諸人議論,直到此刻才開口,第一句就是誰也沒料想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