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打誤撞之間,應該還算是做了件好事。只是以後千萬要更加謹慎,不要害了不相幹的人才好。
“至於我等本該在沉睡中,為何會被喚醒……”
巨狼露出一個利齒森森的笑容,“你還是問問這一位吧。”
它用爪尖按在白狐胸口,隨即移開。任先生重重喘息幾聲,猛地咳嗽著醒轉過來。
謝真想起他剛醒時巨狼就是這麼按著狐貍,心道他可能有點誤會。那或許不是玩弄獵物,而是種保護的姿態也說不定。
白狐掙紮著起身,首先便四下尋找,看到他先前握在手中那血跡斑斑的獸牙掉在一旁,連忙撲過去抓住。
接著他好像想起了之前發生了什麼,呆呆地看向火塘邊的灰色巨狼,再看看按劍而立的謝真,神情難以置信。
“主將?”他喃喃道。
“若你說的是薩爾赫,我等並非是他。”巨狼平靜地回答。
對祖靈那異樣的聲音,又或是“我等”的自稱,白狐都沒有顯出詫異,只是夢遊般地問道:“但是他就在你們之中,對吧?”
“不。”巨狼道,“他從不曾在,也不會在我等之間。”
白狐凝視著對他的人形來說也是個龐然大物的巨狼,良久,才自嘲般地低聲道:“……是麼?”
謝真在一旁看著,不無驚訝地發現,白狐身為繁嶺妖族,似乎並沒有對他們的祖靈表現出什麼敬畏。想到操縱祖靈的陣法就是由他一手改造,他的膽量也實在比外表看上去要大得多。
就在此時,石門忽地軋軋轉動起來,又有一人走進了殿中。
巨狼似乎早就所覺,散漫地甩了甩頭,趴在了前爪上。殿堂的另一端,厚重到幾人合力也不一定推得開的正門正緩緩合攏,於火光中快步走近的那人,赫然正是狄珂。
這位繁嶺主先是驚愕地看著巨狼,再看看謝真,最後望向白狐,對方則是黯然地避過了他的視線。
“先祖?”狄珂遲疑地對巨狼說。
巨狼威嚴地哼了一聲,端起了剛才沒有表現出來的長輩架子。
狄珂那張冷臉上難得浮出笑意:“先祖,您竟然恢複如常了?”
“是王庭使者的援手。”巨狼不太情願地挪了挪身體,用爪尖點點謝真,“王庭使者是小白狐帶來的,這裡有什麼事情,我等卻是不清楚了。”
面對狄珂疑惑的目光,謝真並未取下蜃珠,只是心念一動,將幻象暫且撤下。
“阿花公子,真的是你。”
狄珂這才釋然,揚了揚手中的布片,“牡丹將它拿來時,我真是吃了一驚。”
他拿著的正是謝真此前交給牡丹那張“書信”。謝真畫的是他與狄珂在王庭交手時的往來刀式,當時若白狐並無他意,他就會從牡丹手中討回這個暗記。如今他與白狐落進地裂,看來牡丹已經將信送到,狄珂便收到了這個提醒。
只是他來得這樣快,還是有些出人意料。
“主將,我雖從王庭而來,但並非使者。”謝真思索著措辭,“我途徑十二荒,無意叨擾主將,本來寒宵之後就該離去,至於為何會來到這裡,也是陰差陽錯……”
“是我將他騙進血祭地甕的。”
白狐虛弱得只能勉強站立,此時低聲道:“狄珂大人,此間之罪,我一力承擔。”
狄珂面色微變:“任先生?”
“這不是為了薩爾赫主將複仇。”白狐有氣無力地說,“我本想以地甕困住他,以此交換,讓王庭為我做一件事……一件按照常理,他們絕不會答應的事。”
他此前與謝真也是這樣說的,只是他話中意思真真假假,至今還是難以辨明。
火塘中畢剝一聲,照耀殿堂的火光跳亮了一瞬。白狐看了看巨狼,又轉向狄珂:“薩爾赫主將當年劍指王庭,並不是沒想過失敗後的下場。倘若王庭勝了,他會以自身為血祭,壓抑祖靈兇性。這不是像歷代主將一般回歸祖靈,他的神魂將如獻上的祭品那樣,被祖靈吞嚼,不得解脫。”
他張開手掌,託著那枚染血的獸牙,“這就是主將授予我的權柄,通行十二荒中陣法的令牌。透過令牌感應,我知道這些年來祖靈的無聲蟄伏,不是因為彼此相安無事,而是被鎮壓在這十二荒裡……我為主將改動陣法,重喚起祖靈殺伐一面來對付王庭,如今就是我們自食苦果之時。”
狄珂深深皺眉。白狐自顧自地繼續道:“祖靈在十二荒中沉睡,我卻不想讓主將永世不得安寧。若是世上還有誰能斬斷祖靈與他之間的聯結,那就只有王庭了。”
“所以你想讓長明把祖靈叫出來再劈一劍?”謝真詫異道。
他一時間忘了叫敬稱,不過在場也無人注意。白狐沉默片刻,說道:“我也不知道這能不能成。只是凡有一點希望,我也不想坐視他受此折磨。”
謝真實在佩服對方的膽量,這貌不驚人的狐妖,謀劃的都是些捅破天的主意——且不說威脅長明是否可行,光是朝自家祖靈下手的事情,就夠他萬劫不複的了。
“我原想將這位花妖引入祖靈血祭之中,到時長明殿下若想將他救出,便要斬斷祖靈與祭品間的連鎖。”
白狐顯然已經拋開一切,絲毫不在意自己會有什麼下場,“沒想到,本該沉睡的祖靈卻被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