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她期待的目光,霍清源欲言又止。這該怎麼說,難道要說你那什麼先祖顯靈,多半是被那金砂化身操縱了軀體,你捅那一刀讓我後腰上還血流不止呢……
“光聽這些,還是弄不懂有什麼名堂。”他最終委婉道,“不如回逢水城後,城主再與我說說族中祖輩留下的記載吧。”
城主:“這個自然。”
頓了一頓,她又頗為傷懷道:“沒想到,倒是我這不爭氣的一代,最後見到了傳聞中的仙人顯靈。先城主當年苦苦支撐時,反而沒有此等運氣。”
霍清源心道那金砂化身也不見得是什麼好東西,沒看到說不定還是好事。正想著如何接話,卻見城主嘆了口氣,微笑道:“不過,倘若夫人知道此事,想必也不會遺憾,而是要說——我這一生,也見過了我的那一位仙人。”
兩人低聲交談之際,孟君山早已起身離去。
進入七絕井唯一的通路已被封住,如今那座山峰在黑夜中也越燒越亮,無論其中曾有什麼秘藏,都恐難再見天日。
他將目光從不遠處三三兩兩調息的修士那邊收回,不欲與那些人多作來往。雖然這群人可以算是他們救出來的,但此事疑點甚多,他現在過去,也是叫人家徒增提防戒備。
猶自沉思時,他忽有所感,轉過頭去。
一旁的枯樹下,狐妖的身影正靜靜佇立。流火透過山峰,將石壁蒸出了一塊塊斑駁的橙紅,不祥的微光明滅不定,令她面上的神情也看不分明。
孟君山竟有些張口結舌:“你……”
要說什麼,他一時間根本沒想出來。難道要問,你為何事了之後還未離去?又或是問你對那來歷詭異的金砂化身還知道什麼?乃至於,這種種異象之間,王庭三部究竟意欲如何?
然而,此時此刻,望著那張與他記憶中沒有半點相似,屬於陌生狐妖的面容,湧到嘴邊,令他脫口而出的卻是:“那金砂人紮手得很,你已無礙了?”
對方沒有答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話一出口,孟君山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寂靜之中,他又道:“方才,多謝援手。”
他說得自然是破開山門時,那隻紅蝶引路的事情,若他沒猜錯,用的多半就是主將的血為引了。
聽了這句,眼前人卻出乎他意料,側過頭嫣然一笑:“那你要怎樣謝我?”
孟君山“……”
突然見到來人時,那一剎那有點上頭的歡喜冷卻後,隱隱好像哪裡不對勁的感覺終於佔了上風。
靜流主將扮作的狐妖固然毫無破綻,宜喜宜嗔,但與真正狐族那渾然天成的顧盼生姿比起來,孟君山還是能察覺到些許不同。凡是說正事時,他根本不會費工夫假以辭色;而他若是想起了狐妖的天賦,柔聲細語,沖你笑一笑啊之類的……多半是有人要倒黴了。
那點綺思被冷風吹去,叫他清醒了不少。孟君山踏步上前,伸手一探——果不其然,樹下那只是一道幻影,構築的精妙之處,叫他也沒能立即察覺,然而他探過去的手卻碰到了了什麼實在的東西。
凝滯的靈氣被他一攪,登時化為星星點點的微光散去,留在原處的卻是一隻耳朵缺了一塊的野狐貍,也不知道被什麼法術掛在樹枝上,四爪亂動,口中卻發不出聲。孟君山的手這一下正好送到它嘴邊,被它吭哧一口,咬住了手指。
“……”孟君山默默將手收回,那狐貍也被跟著提了起來。
他捏住狐貍的後頸,教它鬆口,無奈這狐貍咬的死緊,好不容易才把指頭解救出來。他已發現這狐貍身上幾乎一絲靈氣也無,但他總覺得施夕未不會做無用之事,這狐貍身上怕是還有什麼玄機。
狐貍掙紮了一會,顯得野性難馴,也看不出什麼有靈智的跡象,似乎並非妖族,只是獸類而已。要說不尋常之處,它的皮毛上沾著不少已經幹透結塊的血汙,還有一些焦黑痕跡,看著倒像是被雷劈了……不對,誰會用雷劈一隻平常的野狐貍?
孟君山正自納悶,忽見它皮毛之中埋著細細一根鏈子。他將那銀鏈拉出,末端懸著一塊小小的鎖片,花紋中依稀可見兩個古字:寧寧。
片刻前,距山峰數裡之外,當流火開始從山岩中滲出時,幾個前來探路的正清弟子一時間都愣住了。元宜驚聲道:“……這麼近?”
是的,太近了,那座燃燒的山峰不在更遠處的群山裡,而是已經迫近逢水城所在的河谷,倘若峰頭上的火焰滾落下來,或許會直接沖到城外的村落之中。
還沒等他們動身,腳下的震動卻戛然而止,目之所及的火焰緩緩黯淡,接著歸於寂靜。元珩定了定神,問道:“小師叔,我們是否要分頭去探?”
“不。”靈徽只是略一思索就拿定主意,“元宜回去報訊,其餘人跟我一起過去看看。”
“哎?”元宜迷茫道,被元珩瞪了一眼後,終於想起該怎麼答話了:“是!諸位一切當心!”
說罷,他架起自己的法器,卻感到空中焦灼之氣驟然大盛,手下一抖,差點沒扶穩。門中常常教導,情勢未明之前不要貿然起飛,免得當靶子被打下來,他便落回地上,耳邊已聽到靈徽厲聲道:“結南鬥陣!”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急迫。
南鬥陣是正清弟子入門第一個就要學的合陣,不僅防守自身,也能阻攔敵手攻勢,擋住或許正躲在他們身後,靠他們保護的其他人。南鬥承玄武七宿之象,是純粹的守陣,常被弟子戲稱為龜殼,常見歸常見,牢靠也是夠牢靠,三至六人均可成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