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對這裡可是熟得很,只是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頓了一頓,他說:“毓秀峰。”
“……”
片刻沉默過後,施夕未道:“不錯,總歸曉得要找誰了。去哪找,還請指教。”
謝真念頭急轉,這肯定是孟君山的幻境沒錯了,只不知道是他的哪段生涯,毓秀峰上景色數十年來無甚變化,這會反正看是看不出來。
不過,只要人在山上,也就那麼幾處地方可去。這片楓林位於主峰半山,向上越過竹林,是掌門居所與靜心堂,往下則是眾弟子的小院,藏書閣,以及林林總總的其餘樓閣。
孟君山在門中,只要沒被掌門叫去,找他多半得往下走。倘若不在這座主峰,那就另當別論,不過既是幻境,想必也不會離得太遠。
謝真於是對施夕未解釋一番,太詳細之處自然略過,他一個野生花妖對毓秀派如此瞭解已經很不尋常,要連弟子們幾時用飯、住在哪裡都清清楚楚,未免也太令人起疑心。末了,他道:“不如我們分頭先找。”
施夕未微微點頭,取出一支傳訊用的青玉簪交給他,又為他套了個消隱行蹤的幻術,最後問:“依公子看,朝哪邊走更有可能找到他?”
謝真也沒把握:“往下吧?”
“多謝。”施夕未轉身上山,片刻間身影已經消失在小路盡頭。
謝真:“……”
此時黃昏將至,也不知是否巧合,這兩處幻境均是暮色四合的時分。
謝真揀小路快步下山,一路上半個熟悉面孔也沒見到。這會兒弟子們應當有一次晚課,想必不是聚集在真知堂比試,就是已經去用飯了。
他正要直奔真知堂找人,至少也看看此刻有哪些弟子在,忽見到樹影掩映間露出一角雪白飛瓦,頓時停下腳步。略一猶豫,他便朝那邊而去,不多時已站在兩扇緊閉的銅門前。
這座白樓名喚“龍淵”,閣中陳列有諸般兵器。刀劍有靈,收藏時少不得要費些心思,否則像是阿若那柄十年,往枕頭底下一塞,任是什麼神兵利器也要光彩不再。龍淵閣中設有陣法,再加上這些見過血的刀劍相互以勢呼應,只要偶爾善加維護,便是絕好的養鋒之地。
毓秀弟子平日自有慣用的法寶,無事不會跑到這裡來,孟君山偶然在閣中發現一處空置的密室,於是在裡頭藏了一堆好酒。謝真過來就是為了碰個運氣,哪怕他本人不在,也可從那裡面推測一下蹤跡。
他身上還罩著施夕未的幻術,於是沒走大門,覷準一扇窗子,悄無聲息地踏過簷角,倒轉海山一挑,從撥開的窗中跳了進去。
自打進了幻境,不是爬樹翻牆,就是跳人家窗戶,把那鬼鬼祟祟的行徑做了個遍。謝真一邊在暗道失禮,一邊反手將那扇窗輕輕合好。
龍淵閣內格局與尋常樓宇不同,即使白日廳堂中也光線黯淡,此時天色漸晚,四下裡更顯幽深。謝真走下回廊,步入正堂的那刻,只覺一陣微風穿堂而過,寒意刺骨。
高敞的正閣中,半顯半隱的暗影之下,無數兵器如同被驚醒的衛士,森然凝視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從最近處起始,兵器們逐一發出低吟。起初只是細微的嗡鳴,回蕩在正堂之中時,頓時如空谷回響,猶帶餘音。
這其中,有斬過妖魔的兇刀,也有三柱清香受人供奉的清淨劍,刀劍如有性情,相互間也是天差地別。只是此刻,它們的氣勢不分彼此,激蕩之意彷彿一陣潑天白浪,朝著闖入者直壓過來。
謝真還未有動作,鞘中的海山卻按捺不住,輕震著發出鳴聲。
原本謝真還想用別的法子安撫這些刀劍,見到海山已經應了,索性順勢就將其半邊出鞘。
鞘中的低鳴隨著這一拔,霎時化為一聲清越的長吟。
平日裡海山依他心意,出劍回劍都無聲無息,從不招搖。與往常的傲氣內斂相比,謝真簡直疑心這睥睨全場的架勢,是不是與某位石碑前輩有關。
可惜,等了片刻,也沒聽到對方出聲,想來是沒有跟進幻境之中。
他轉念一想,神魂之劍乃是心劍,與其說出聲的是海山,不如說……或許他才是作如此想的那一個。
思及此處,謝真竟有一絲悵然。他將海山還於鞘中,對無人空處略施一禮,快步登樓去尋那密室了。
在他身後,滿堂刀劍寂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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