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平日閉個關,三五日乃至幾個月不見人,也是頗為尋常。孟君山轉念一想,卻覺得有些奇怪,這會正值多事之秋……或者說多事之冬,掌門怎麼挑這個時候閉關?
他想起六派盟約被王庭斷去的那天,掌門也受了些沖擊,莫非是在養傷?
“掌門只說是閉關一天?”他問道。
“說是今日,所以你明日再去就好了。”聞人郴道,“再說了,又沒說是閉關,只是不見客而已啊。”
孟君山納悶:“有什麼區別?”
聞人郴道:“心情不好,就不見客唄。師父年年冬天都會這樣。”
孟君山回想起來,當還在掌門座下修行時,彷彿是有印象他會在冬日某個時候停上一天,讓他們這些弟子自己玩去。不過掌門閉關全憑心情,這短短一天絲毫稱不上稀奇,以至於他從來就沒特別留意過。
“還有這回事。”他恍然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又不像某個師兄天天在外面晃。”聞人郴撇了撇嘴,“我早就發現了,每到這個時候,掌門都會不大開心,考較功課時也比往常嚴格些。被罵了幾年,總該發現了吧,你都沒有被罵過麼?”
孟君山:“沒有吧,功課一直都挺簡單。”
聞人郴:“……”
她怎麼就忘了呢,和大師兄探討修行難不難,完全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啊!
“這天是有什麼故事麼?”孟君山一無所覺。
聞人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她看了看天邊漸漸將月輪掩去的層雲:“……今晚大約是要下雪了。”
山中夜晚萬籟俱寂,冬日時分,連蟲聲也皆斷絕。寂靜宛如無邊湖水,只有松風一浪推著一浪,如漣漪般漸漸散去。
孟君山好不容易回到山上,在這寧靜中,卻是連覺也睡不著了。子時已過,他披衣而起,沿著山路獨自向上。
小時候他在毓秀這片山中到處亂鑽時,很是發現了不少有趣的地方。在其中,讓他最鐘愛的,就是他現在要去的那處。
當時他剛學了些運用靈氣的法門,正如猴子插上了翅膀,恨不得踏遍這遍山上下每一寸土地。憑著一股用不完的淘氣勁,他專挑懸崖峭壁去探,走著走著,遇到一處山壁裂隙,想都沒想地就鑽了進去。
從裂隙盡頭出來,光明驟現,那邊竟然是一處斷崖的背面。站在此處,彷彿被雲海浸沒,又能遙望主峰秀麗的側影。
也是它位置特異,從別處看根本發現不了這個地方。然而最奇妙的還不止於此,在這裡,孟君山居然發現了一間小小的石亭,欄杆桌椅,無不齊備,全都是硬從山壁之中開鑿出來。
看來,他不是第一個發現這妙處的人。早就有毓秀的哪位前輩來到這裡,還造了一處觀景的坐席,這叫他又是贊嘆,又是神往。
孟君山將這小小的發現留給自己,沒有與旁人分享。從那之後,他得空就悄悄跑來這裡,一日十二時辰,此處的雲海各有韻味,讓他常常看得忘記了時間。
也就是在這裡,他慢慢有了想把這些都畫下來的念頭。
只是,他後來便離開門派,去尋訪天下美景,與此處已是闊別多年。
夜色深沉,他撥開山壁上的藤蔓,側身來到這處崖上。
他先是站在石臺邊,好好欣賞了一番茫茫雲海,接著才繞過崖壁,朝那個石亭走去。
下一刻,他不由得猛地停住腳步。亭中居然有個人影,正靜靜地憑欄遠望。
饒是修行多年,此時此刻深更半夜見到這情景,孟君山還是有種見鬼了的震撼。接著,當他發現那個人影是誰時,他就更恍惚了。
“師父?”他脫口而出。
毓秀掌門側頭瞥了他一眼。即使月色已經十分黯淡,對方的面容也看不分明,但孟君山用胳膊肘想也知道,師父此刻大約只想一個人待著。
“打擾了。”他立刻道,後退半步,準備馬上跑路。
接著,他聽到師父用稍微有些嫌棄、但拿自家徒弟也沒辦法的語氣道:“坐吧,來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