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口而出:“長明!”
這聲音回蕩在空曠之中,謝真這才發現,他已經不再身處水下。
在水中飄來蕩去,讓他一時間有些暈眩,不得不在原地緩了片刻。這裡四下仍是讓人看不穿的漆黑,他好像從那道水幕中被扔了出來,如今半躺著的地方似乎是一片平整光滑的石板,上面有淺淺一層積水。
謝真扶著隱隱作痛的頭,站起身。從散去的回聲上,他覺得這裡應該是個相當寬闊的地方,或許是石洞之類。
就算不是秘境,也多半是與秘境有關聯的地方。
他稍作檢查,剛才被長明差點燙熟的左手還有知覺,散發出一股細微的焦味,讓他哭笑不得。春雷弓完好無損,裝著海山的包裹水火不侵,唯一丟了的就是長明。
他盡量壓下心裡泛起的擔憂,取出海山,試著問道:“石碑前輩?”
一片寂靜。
他再嘗試著問了幾聲,石碑還是毫無反應,就像是根本就沒有寄身在這把劍中一樣。
見此,謝真也只好放棄。雖說長明早就說過不要太信賴石碑,這會他還是微有失落,倒不是埋怨石碑關鍵時候掉鏈子,而是擔心出了什麼意外。
畢竟據石碑前輩自己所說,秘境與他關系匪淺,是不是因為進了秘境,他才會消失不見?
謝真將春雷弓負在身後,去包裹中翻找。為防萬一,長明在那裡裝了不少實用的物件,就像長明這次用的裝訂成冊的陣符,就七七八八放了一大疊。那些紙頁中的陣法都是長明親手寫成,謝真看他拿出來的時候還挺驚訝,這麼多明顯不是一天兩天準備得完。
長明當時不願多說,只道:“閑著沒事,寫著玩的。”
想起此事,謝真忽然有一絲明悟。長明平時雖研習陣法,這種給人拿來就能用的符紙,卻怎麼看都不是一時興起寫出來的,況且這中間什麼照明、解毒、甚至防水之類雜七雜八的功用都有,他沒事練這個幹什麼?
除非……他本來就提早打算準備這些東西,給那個神魂不穩、最好少動用靈氣的人用。
謝真沉默了一會,方才循著長明說過的法門,從中抽出一張用以發出光照的陣符。他兩指挾著這張薄薄的紙頁,送入一縷靈氣,將它拋入空中。
陣符化為一輪明月,懸在半空,柔和的光芒自暗轉明,徐徐照亮了周圍。
他手按劍柄,四下環視。
此處固然空曠,但與他想象中的石洞天差地別。他置身於一座形制奇異的屋宇中,四下裡範圍似乎十分寬廣,天頂卻比一般的房屋更低,令人頓感壓抑。
目之所及,除了散佈的立柱,再無其他裝飾,極為素樸。而地面鋪著的青石板,若非精心修葺,斷不會如此平整。
這地方處處透著古怪,無端讓謝真想起了棲梧臺下那寂靜的殿堂。
他藉著陣符的光芒,向屋頂看去。那裡並無房梁,而且像地面那樣完全平齊一片,由一塊塊四方的石板拼起,隱約可以看見石板之間細細的縫隙。
看了片刻,他發現好像有一塊石板不太一樣,遂驅使著陣符向那邊飄去。
走動間,不免揚起積水,掀起些許水聲,在這空曠中顯得尤其陰森。謝真就當沒聽到,到了那塊奇怪的石板下,站定腳步,抬頭察看。
被光一照,它便顯現出與周圍那一圈石板的不同之處。其他石板都是密不透光,唯有這塊,不知道是削得太薄還是怎樣,模模糊糊能透過它看到一點波光蕩漾的擾動。
謝真眨了眨眼睛,有了個猜測。
莫非它的上面是湖水?他原以為漩渦拽著他們一直下墜,進入的秘境應該位於白沙沼之底,可如果那片石板外面可以看到水波光影,此處也許沒有他想的那樣深。
想到這裡,他反手取下身後的春雷弓。
倘若這是湖中,頭頂那塊石板毫無疑問,一定有著陣法保護。就讓他來試試,這歷經多年的陣法還留下幾分效用吧。
謝真才把手指搭上弓弦,身後就傳來一個聲音:“……休要無禮!”
他從善如流地松開手,轉身看去。
講話的是個勉強算得上有人形的東西……不怪他這麼講,實在他也找不出別的話來形容了。
那個人形從地上的積水中升起,像個孩子隨便捏的泥人一樣,只有個大致的輪廓。它手長腳長,腦袋不大不小,不知為何,雖然不論是五官還是衣飾,其餘地方都沒有任何細節,但卻給自己安排了看起來挺精緻的頭發。
謝真油然而生一股滑稽之感,不由得掩飾地輕咳一聲。
水人的臉上一陣波動,不過並沒有變出一張嘴來,而是開始以一種略帶含糊、夾雜著咕嚕嚕的聲音繼續說話。
“花妖。”它說,“你是和鳳凰一起來的?”
謝真:“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