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指合攏,向上一提,杖端的金火彷彿被疾風吹動,剎那間猛烈燃燒起來。蓬勃的火焰散發出耀眼光輝,恍若一輪烈日,遠遠望去,有許多若隱若現的深色陣文在其中流轉。
三位主將同時伸出一手,抵在火焰上,各自的指間漸漸浮起一枚玉印虛影。火焰就如同吸取了他們的鮮血般,緩緩由金色轉為純粹的赤紅。
這時,似乎火中有什麼東西在掙紮,左沖右突,想要掙脫烈火的束縛。在烈焰的照耀下,它短暫地現出了真實的模樣——那是一段金與銀相間的鎖鏈,在火中緊緊纏繞,那些陣文就是在它周身盤旋飛舞。
安子午第一個露出了凝重之色,他那一側的鎖鏈掙紮得尤其厲害。僵持片刻後,他另一隻手在空中虛握,一截金羽雕琢的箭頭憑空成形。他握住箭頭在手腕上毫不猶豫地劃過,頓時鮮血迸濺,使他手上的玉印虛影瞬間清晰了許多。
臺下的部眾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場儀式恐怕沒有那麼順利,全都屏息凝神地看著那火焰。
接下來,狄珂也把手伸向身後,抽出了雙刀中的一把。雖然沒有兩刀合併時那樣巨大,單獨的一把刀仍然看起來頗為沉重,他就手一揮的氣勢,在旁人看來簡直好像要把自己的手斬下一樣,引起了一片低低的驚呼。
刀光閃過,他的手上也留下一道傷口。狄珂隨手將刀往回一插,用滿是血跡的手狠狠抓住了他面前的鎖鏈,讓它再也掙紮不得。
施夕未那邊則最為平靜,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血液便沿著手腕向下流淌,緩緩注入火焰中。鎖鏈似乎感受到了來自三部血脈的壓制,更加猛烈地搖動起來,但終究抵不過,晃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微弱。
就在此時,長明將手向下按去,隔著火焰握攏。隨著碎金斷玉般的一聲,整團火焰剎那間在他手中熄滅,就連半點餘燼也沒有飄落。
棲梧臺下一片靜寂。無數雙眼睛都茫然地注視著他,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火焰應該在此處熄滅嗎?儀式到底有沒有成功?他們心中充斥著如此的疑問。
謝真感到面頰上略微一涼,不由得抬頭望去。此前遮蔽在天空的雲層已經散開,日光輝煌地灑向大地,與之一同飄落的,還有細細的雨滴。
……
蜃樓。
山間高處的水閣,迴廊下一串串藤花交映,石階晨間才打掃過,此刻又落上了零星花瓣。此間主人雖不在,他慣用的竹椅仍然擺在亭臺間,一個青衣的身影獨自立在一旁。
重重疊疊的帷幕此刻都挑了起來,偶而有風捲起落花,吹到這處寂靜的屋簷下。施晏回過身,將落到竹椅上的碧藍花瓣一片片揀起,因為時不時又會重新飄來幾片,這很是用了他一會兒工夫。
他握著手心中的落花,來到欄杆邊,一股腦地拂落。日光正好,他出神地眺望,忽見到波平如鏡的水面上落下一串雨點。
天樞峰。
秋風清寒,日光澄澈。不久前那個令人震驚的訊息傳回昭雲部後,主將很快動身前往王庭,留下長老們疑惑不安,彼此都有著許多未能說出口的猜疑。然而這緊張的氣氛並未能影響到平常的族人們,此刻樓閣間人來人往,依然有歡聲笑語。
袖上金線羽紋的男子望著窗外嬉鬧的年輕身影,眼眶微微發紅。他仰起頭,藉此平息情緒,視線卻難以控制地向書齋的架上看去。那裡擺著一隻打造巧妙的琉璃器,三枚金羽嵌在其中,映出湛然光輝。
簾幕拂動,他起身要去關窗,卻看到微風拂動間,萬千金光閃耀的雨水正飄落下來。
十二荒。
侍女快步走過鋪著光滑木板的長廊,忽然被地上的毯子嚇了一跳。落葉在廊下堆積了厚厚一層,被日光曬得薄而脆,一個頂著兩只雪白狐貍耳朵的身影躺在毯子上,懶洋洋地伸手拿起一片,對著光線看。
“大人!”侍女氣道,“您怎麼大白天的躺在這啊!”
“偷懶當然要趁白天。”對方理直氣壯道,“這要不是主將不在,我哪能這麼悠閑。”
話音才落,狐貍耳朵抖了抖,他看著落在手上的水滴,奇道:“怎麼突然下雨了?”
……
萬裡之外,謝真攤開掌心,凝視著落入手中的雨水。
這一場太陽下的落雨,每一滴水都閃爍著流轉的金色。他能察覺到,當雨水落下時,有一些靈氣正在緩慢地向周身融入,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
他的花妖軀殼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雨水對妖族血脈的撫慰,而身為曾經的仙門劍修,他對於靈氣的感知則更加清晰。隨著細雨飄灑,就在腳下的大地深處,彷彿有什麼綿延的力量正在逐漸蘇醒。那股氣息鮮明而柔和,潺潺流淌,就像是……
就像泉水,他想,就像它賦予了深泉林庭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