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我似乎看到了安焉逢?”
行舟:“你沒看錯,就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裡?”謝真疑惑道。
棲梧臺前的人群雜而不亂,他剛剛一路走過來,大致也將這裡的情況收於眼底。和無憂一樣,他也心裡正奇怪。
安遊兆這會還被關著,安焉逢也在下面觀禮,那昭雲部的主祭由誰擔任?
行舟:“我就是個蹲藏書塔的,這你可問錯人了。”
謝真只好按下疑惑,但聯想起之前長明的話,不禁有種這次的祭祀上絕對會發生點什麼大事的預感。
他們默默等待了一會,終於看到西瓊與奉蘭登上了石階。
棲梧臺下剎那間靜得落針可聞。兩位大祭一左一右分開,單膝半跪,在萬眾矚目下,長明的身影出現在了祭臺中央。
這些日子在沉魚塔中遍覽王庭藏書,謝真讀到過不少關於雩祀的記述。
正如其名,這在深泉林庭舉行的祭祀,總是伴隨著霏霏細雨。不過究其源頭,雩祀本身並不是為了求雨,而那場隨著祭祀進行降臨的吉祥雨,先人相信可以為沐浴其中的妖族帶來賜福。
更久遠之前的雩祀,其盛大程度非是如今可比。不單只是芳海,連帶三部所在的族地,乃至更為廣大的邊界之外,都會一同有祀雨飄落。
在一冊近人編撰的有關古時習俗的書中,整理了古籍中的只言片語,期望能一窺當時風貌。其間,關於祈氏先王的溢美之詞連篇累牘,想在那些天花亂墜中看出些有用的內容來,一度令謝真在讀的時候頭痛無比。
不過如今,他彷彿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抒懷了。
祭祀的流程一絲不亂地進行,秋空上雲層漸漸聚集,卻始終有著恰好的裂隙,使得一道日光照耀在祭臺上。
長明立於祭臺中央,靜靜念誦祝文。他的語調緩而有力,那聲音在棲梧臺前每一名妖族的耳邊響起,宛如古鐘長鳴,千山回蕩,一字一句敲在心頭。
書卷中的錦繡文章終究是陳年舊句,但他此刻所見所聞,正似從故紙中躍然而出。倘若古人曾目睹的是如此風姿,那麼再多的褒美與傾慕之言,也都可從中尋找真憑實據。
一篇祝文念畢,謝真才發覺自己看得眼睛都不眨,更不曾移開片刻目光。現在要是給他紙筆讓他記述,他心道,多半也要寫出一堆讓後人看了只覺胡扯的東西來。
長明從西瓊手中取過一柄長杖,雙手握住,向地面一頓。杖有半人高,仍帶著樹皮與枝椏,就像是剛從哪棵巨樹上切下來一樣,有種毫無雕飾的古樸與優雅。
隨著長明的手勢,杖端上升起一縷金紅的火焰,搖曳燃燒。
這時,西瓊與奉蘭朝兩側一退,三個身影依次登上石階,來到長明身側。
走在最前的是謝真才見過不久的狄珂,隨後是青衣的施夕未,走在最後那個,則著實出乎人意料之外。
那身披金羽紋飾的少年,是原本應該遠在天樞峰的昭雲主將,安子午。
若說狄珂的前來在計劃之中,施夕未的到訪則是陰差陽錯下的結果,那麼安子午身為一部主將,臨時出現在這裡,就很讓人疑惑了。
如今看來,這居然是一次三部主將的聚首。
棲梧臺下的妖族顯然都在因為這一百年難遇的場面而激動起來,謝真只是微皺眉頭,望著他們將接下來的祭禮一步步完成。
日近中天,祭臺上終於到了尾聲。接下來,只需要將儀式的金火熄滅,雩祀也將宣告結束。
長明抬起右手,掌心向下,籠罩在那一縷火焰上。然而過了許久,他的手仍然懸停在那裡。
在不明所以,又隱隱不安的寂靜中,他就保持著那個動作,開口說話。
“六百年前,祈氏先王同三部主將,曾與仙門六派立下盟約。”
不像祝文那樣複雜拗口,長明的言辭一如平常習慣,直白簡潔:“王庭以慧泉節制天下靈氣,仙門將天魔永鎮淵山,霜天之亂自此平息。”
所有人都因為這預料之外的環節而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能愣愣地看著臺上。謝真眉頭緊皺,只聽長明繼續道:“時值大昃將至,仙門卻並未將淵山靈氣如約歸還。千年之約已名存實亡,今時今日,我將在此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