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大感稀奇:“還有這樣取名的嗎?”
“他們相信這樣渺小的名字,可以保護孩子不被山川的偉力所摧毀。”長明道,“是一種祝福。”
“希望他們平安長大。”謝真瞭然,“人族裡也有類似的小名,二狗啊,鐵柱什麼的。”
“正是這樣。”長明點頭,“但另一些血統強悍的妖族,會反其道而行之,給後裔取上意義鮮明的贈名,願他們一生寧折不屈,與天地抗爭。”
謝真聽得入神。長明說:“卓延氏這一代有四子,贈名依次為‘風’、‘雷’、‘雨’、‘花’,皆是重大的象徵,可見先代……哦,先代的先代,對他們寄予厚望。”
他沒說的話謝真也明白,從這些贈名中,更能看出繁嶺一系的野心勃勃。被放逐的那圖雅塔蘭,也就是狄珂,即是第三子“雨”。
這會兒,他忽然有些明白狄珂為什麼會唐突地對他的名字加以贊賞了。
“那麼,長明呢?”謝真好奇道,“你從未說過自己名字的出處。”
長明:“我的名字來自先王夢兆。”
“夢兆?”
世上有無數修行法門,千奇百怪,可謂沒有什麼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唯有預言一事,時常有人言之鑿鑿地形容,但始終虛無縹緲,難以令人完全信服。
謝真本來不怎麼信,實在是因為見了不少江湖騙子的把戲,但若這話來自深泉林庭的先王,自然不能是信口胡說。
謝真說:“原來真有夢兆這種事情。”
“曾經也有祈氏先人於夢中得到預示。”長明無所謂道,“不過大概沒什麼用,王庭的狀況仍然每況愈下,想來夢兆也兆不了什麼有用的東西。”
謝真:“……那先王夢到了什麼?”
“火。”
長明說。“這是他僅有的一次夢兆。後來想想,他當時說不定還挺擔心的。”
“為什麼?”謝真奇道,“對於你們來說,火應當是吉兆才對。”
“這倒未必。”長明說,“不過那夢裡究竟是怎樣的火,他沒有和別人說過,我也不會知道了。”
如果是火,謝真想,用來形容長明似乎也沒什麼問題,不知道在別人眼中又是怎樣。或許是靜靜燃燒的火焰,彷彿足以融化一切,帶著令人恐懼、又忍不住想靠近的熱度與光彩。
而在他看來,那團火是毛絨絨的,很蓬鬆,又非常溫暖。
長明道:“在我小時候,先王住在正殿。正殿你應當沒有去過,就是王庭中央那裡,按照奉蘭的說法,那裡才是王族的排場所在。”
謝真:“嗯……不過小院子也挺好。”
“是啊。”長明笑了笑,“正殿中央有一條神道,通向後面祭禮用的棲梧臺,祖祠不能隨意進出,先王有時候就讓我去那裡頭禁閉思過。”
謝真:“你是犯了什麼事?”
“這可就多了。”長明道,“不過都是些沒什麼用的小把戲,總之先王不太樂意,於是時不時就關我一下。棲梧臺下,夜裡一片漆黑,我特別討厭那個地方。”
“怕黑沒什麼,我也怕黑。”謝真安慰道。
長明道:“我不怕黑,只是不喜歡那樣。況且我自己可以點火。”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謝真還是忍不住心裡一揪。他當初修煉極其刻苦,師傅幾乎從不罰他,不過他的師弟們就沒那個好運了。身為大師兄,他自己一開始總是心軟,師傅就常常在有限的清醒時刻承擔起教訓小徒弟們的職責,罰他們山上跑圈啊,單腳挑水啊,種種不一而足。
但把人關在一片黑暗裡這種事情,倒不如說是一種折磨。謝真不由自主地想象起小小的長明攏著兩手,在掌心中點著一縷火苗,坐在無邊無際密閉的幽暗裡的模樣。
“那時先王說是給我的磨練,其實也沒有說錯。”長明說,“比如雩祀前夜,王就要在棲梧臺中等待天明,以示誠心。”
謝真:“那不就是今晚?”
“是的。”
長明看著他,“這一次,你可願意為我提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