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哦?是多有趣?”
謝真:“你若是親眼見到就知道了。”
長明輕嗤一聲:“不讓我見,專找你講話,神神秘秘的,不知是何居心。”
謝真無奈,岔開話頭道:“他提到一事,說王庭曾有規矩,祈氏後人不得與瑤山弟子來往,你可聽說過?”
長明:“有啊。”
謝真:“還真有?那你當初……”
“即使是當初,我也從沒打算循規蹈矩。”長明似乎回想起令人不快的事情,面露冷笑,“如果什麼都照章辦事,王庭還不如就地散了……也是,那會兒也基本有和沒有一樣。”
他對他父親在位時的王庭全無一點好感,這個謝真也是知道的。長明又道:“不過這規矩知道的人不多。那石碑,想必也是早年王庭中的要人吧。”
謝真:“在這些中間,有沒有著名的鑄劍師?”
“正是這個問題,沒有。”長明道,“要麼是他鑄劍的事不為人所知,要麼他根本沒在王庭待過。”
“可是那樣的話,他怎會在禁地中?”謝真奇道,“會不會是,他是某一任先王從外面帶回來的?”
“禁地那裡也太寒酸了。”長明道,“屋裡連張床榻都沒,不怕人家生氣嗎。”
謝真:“我是說帶回來囚禁,你想哪兒去了……”
長明:“……”
謝真:“禁地的來歷,你知道嗎?”
“不清楚,只知道很久之前就有了。”長明道,“那個可以養魂的湖水,以前有人用過,但怎麼出現的,仍舊沒有記載。”
他想了想,忽道:“石碑生前會不會是女子?”
“什麼?”謝真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不像啊……且慢,也不無可能。”
鑄劍師中男子為多,因而他在聽說孤光與朝羲由石碑鑄造時,便把他當做是男子看待,在接下來的交談中,對方也沒有在言辭中表現出會令人聯想起女子的地方來。
然而,也並非沒有身為女子的鑄劍師,再者以文字交談本就與面對面講話不同,同樣的語句,無論是出自男還是女,寫出來應該也沒有太多分別。
“還真是,我倒是沒有想過。”謝真恍然道,“下次再見到,還是問一下為好,不然豈不有些失禮。”
可惜的是,他一直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上次的談話似乎耗盡了石碑寫字的力氣,在接下來謝真再進禁地時,黑石碑又變成了一塊普普通通、默不作聲的石碑,再也沒有現身與他交談。
即使如此,謝真仍然認為石碑或許對外界有所感應。雖然沒有迴音,他也每日都會與石碑說說話。
畢竟,從那些線條簡單、卻總能讓人會心一笑的小圖畫來看,他覺得石碑的性子一定十分開朗跳脫。無論他為何會變成石碑,困守在這禁地裡,那許多年的歲月,想必也相當寂寞。
另一面,他也在尋找讓他的魂魄更能適應如今軀體的方法,卻都收效甚微。手邊在查的幾件事情同時陷入凝滯,不免叫人有些洩氣。
不過謝真對此也有所預期,因而只是如往常一般練劍,去沉魚塔借書,沉下心來度日。長明忙得每日看不見人影,但無論有多少事務,總還是會於黃昏時回到持靜院,偷得片刻與他共度的閑散餘暇。
哪怕懷著無限心事,且有不知多少險阻等在前方,可謝真仍然覺得,這段日子是兩輩子加起來也排的上號的愉快時光。在與長明在一起時,他常常能感受到他處難尋的安寧。
在這風平浪靜中,雩祀的時刻在不緊不慢地靠近。秋風初起時,昭雲部的另一批車駕穿過芳海,來到了王庭。
其中擔任正使的少女,在三部中素有美名,乃是昭雲主將的族妹,安氏柔兆。
安柔兆出生時,金翅鳥安氏正值如日中天。那時,長明一年到頭也不回王庭幾次,靜流部的施夕未閉關不出,後來釀成大禍的牧若虛還困守白陽峰,無人知曉。隨著年歲漸長,她漸漸成為昭雲部耀眼的明珠,先代主將對這位子侄十分寵愛,更有意為她與繁嶺部年輕的主將締結婚姻之約。
短短十餘年裡,形勢卻天翻地覆。興盛一時、野心勃勃的繁嶺部吃了一記重創,昭雲部擋住了來自王庭的壓力,反從內部突遭橫禍。時至今日,確可以感慨一句,三部已經不是昔日的三部了。
安焉逢走近晨霧中的車駕,心中頗為忐忑。
左院中迎接來使的除了來自昭雲的隨從,也就只有完成基本禮儀的數名王庭文書。安焉逢在深泉林庭待了這些日子,也對新王的行事風格有了些瞭解,他與先王是徹底的兩個極端,除非必要,決不耗去多餘人手用以靡費,且全不在意別人是怎麼看他的。
他有段日子沒見過這個長姐了。之前他因為惹了些麻煩,被身為長老的父親送出去避避風頭,以至於前陣子白陽峰的事情,他也沒有親眼目睹。安柔兆與他很久不見,要是知道他做過的蠢事,非得再教訓他一通不可。
正擔心著,安柔兆已經來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