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默默點頭,按下心中不安,溫言安慰了阿漁的哥哥幾句,並說他們正要去晉平城,讓他在小鎮上等待,若有訊息,再遣人告訴他。
少年不安地離開後,他們上了車,謝真才帶著幾分憂慮道:“當年的蕪江水患,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聽這其中的意思,並不只是裴心救了些人那麼簡單。”
長明:“你知不知道‘雀蛇’這一族?”
“你同我講過。”謝真說,“記得你說,是昭雲部的一支家系,平時生活在禁地,長得像有翅膀的蛇。”
長明道:“說是家系,其實幾乎已經沒有活的雀蛇了,這一系曾經煊赫過,但有個特色,就是容易發瘋。”
謝真心想這也能叫特色啊。長明繼續道:“當初昭雲部主將由雀蛇牧氏擔任,一個瘋得太厲害就再換一個上去,後來死得實在太多,傳承難以為繼,再加上部眾不滿,才被現在的主將安氏一脈替代。牧氏因而也遭忌憚,一直被關在禁地裡。”
謝真:“昭雲部也是多災多難。”
“霜天之亂後,哪裡都一樣難。”長明道,“那時候,只要有實力護得一方周全,瘋點也沒什麼關系。”
“這倒是。”謝真說,“所以蕪江的雀蛇妖軍,就是昭雲部的雀蛇搞出來的?”
長明:“沒錯。當時那個雀蛇不知為何脫困,先是殺了昭雲部一個回馬槍,然後沿蕪江一路向東,在越地掀起大亂,最後在晉平城被正清門斬殺。”
而裴心……裴心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為何如曇花一現,隨即遁去,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帶著這番疑惑,他們抵達了晉平城。
進城時正是黃昏,松鼠妖先去收拾落腳屋宅,謝真與長明則去了射月亭。
城中僅存的射月亭十分好找,路上隨便找個人問就知道。之前正清門抓人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是抓犯人,也有人說是有瘟疫,那座射月亭本就位於偏僻之地,這下居民全都繞著那裡走了。
等他們找到地方,月亮已升了起來。射月亭不大,明顯看得出當初曾經是被用心搭建過,構造十分精緻,但架不住風吹雨打,看起來已有幾分悽涼。
亭中立著一塑像,有個漢子蹲在塑像前,往酒杯中倒酒。謝真便不過去,站在一旁,反正以他的目力,在幽暗中也能看得清楚。
這塑像戴著紗帽,身上的衣服廣袖飄飄,但裴心因為使弓,總是一身勁裝,看起來就實在不像。
唯一與裴心相似的地方,就是他身後揹著一把弓。裴心的射月弓較一般長弓更長,樣式也很特殊,且並無箭筒,這塑像倒是忠實地還原了這一點。不過,最不倫不類的是,塑像手裡竟然還拿了一把劍。
作為裴心的大師兄,謝真自己就是個用劍的,他怎麼會不知道,裴心對劍壓根就使不順手。況且,他揹著射月弓,怎麼還會掛把劍來多此一舉?
漢子倒完酒,直起身來,看到一旁的謝真與長明,自嘲道:“原來現在還有人敢來,我還以為他們都被嚇破了膽呢。”
謝真:“你不是也來了。”
“我和他們不一樣。”
漢子解下腰間皮袋,仰起頭連喝幾口,才放下道:“他們大多連射月仙長的人都沒看清,就是稀裡糊塗被救了,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仙長把我老父救了下來,又回頭救了我,不然我們爺倆早就死了。”
“你親眼見過?”謝真追問,“他看起來如何?”
漢子卻以為他在問比這塑像如何:“這塑像一點都不像,仙長年紀十分輕,也很俊俏,一劍就把撲向我的妖物挑飛了。”
“他揹著射月弓,為何還會用劍?”謝真忍不住道。
“原來射月是那把銀弓的名字?”漢子懷疑地看著他,半晌道:“你們該不會也是什麼仙門的吧?你們認識射月仙長?”
看起來,他對除了裴心之外的仙門修士,也無太多尊敬之意。謝真並不在意,只說:“我聽過這一位,他從前不是用劍的。”
“那你大概是太久沒見他了。”漢子道,“他斷了一臂,如何拉弓射箭?”
謝真耳邊嗡的一聲,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耳邊模模糊糊聽到那漢子繼續道:“都說了造塑像的壓根就沒見過他本人,我離近了看,仙長用左手持劍,至於銀弓,就只是揹著而已……”
在如噩夢般將他攫住的眩暈中,他感到長明抓住了他的手。
瑤山的四個師弟,個個都是謝真看著長大,但他常覺得裴心是不同的。他來的時候看起來那麼小,小得簡直像一隻落了水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