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丁栩可走回去的路上捏著它，像捏著他微小悲哀的愛。
現在它安靜地躺在地上，在方繹的書房裡度過了一年多，它終於屬於了十年前它該屬於的主人。
因此丁栩可沒有把整本書都拿走，它本來就是方繹的，更何況丁栩可是為了善事捐出去的，他沒道理拿回來。
丁栩可像決心宣讀完殘忍判決的法官：“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這麼做。這本書是四月底閱讀日拍賣的，我們那時候何止見過？我們都發生過關繫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別告訴我，這是你霸道總裁，偷偷花錢，是一種隱匿的愛之類的。”
方繹此刻看上去面色平靜，但他回答時緊咬著牙，聲音在震顫：“因為想報複你，報複你不要它了。”
丁栩可被如此直白的回答一震，猛地抬起頭來。
他們牢牢地和對方對視著，幾秒鐘漫長得像好幾夜，經歷了無窮盡的黑暗。
最後是丁栩可敗下陣來，他面色都白了幾分，咬了咬嘴唇，喃喃地說：“可是我把書捐出去，是在我們在北京見面之前，它在我手邊也好好過了快十年。你還是要報複我嗎？”他聲音低下來，像是浸到了回憶的河裡。
方繹的聲音卻提高了：“好好的快十年，那你為什麼又不要了？我看過其他人捐的書，好多一看就知道是團隊安排好的。”
丁栩可像是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又像是拼了命地忍住了，他說不出口。
應珈早就替他選好了書目，一本暢銷的、淺顯易讀的心理學書籍，貼近現代人焦慮的生活，符合丁栩可親民的知識分子形象。
但他在一個星期後，卻執意要換掉這本書。
應珈對書選極為反對，《自深深處》題材有爭議，於丁栩可形象也沒什麼提升之處。她問丁栩可堅持的原因，他說我只想捐一本我真的看過又很喜歡的書，而且這是我讀過的第一本英文原版書，誰問起來我都可以說它有助於提升英語閱讀水平，誰敢質疑王爾德？
自然後來《t》撰寫的推薦語和提升英語沒什麼關系。
當然也就沒有人知道丁栩可真的要捐出，甚至可以說是擺脫這本書的原因，是一星期前那場高階珠寶品牌晚宴。
是那晚他從紅毯上走下來，燈光驟然暗下來的那一刻，他就看到的，八年未見的方繹的臉。
他不可能知道方繹要來，但方繹卻一定知道臺上站的是他。
可是方繹沒有試圖來找自己說話。最後他看見方繹挽著一個漂亮姑娘走進舞池。
最近的時候，他們和自己只隔了兩三米。
方繹和漂亮姑娘耳語，沒有看他一眼。丁栩可認得出，那是剛才在他身邊溝通流程的品牌方工作人員…….
丁栩可覺得自己像個舞臺上手足無措還得繼續表演逗樂的小醜。
此時丁栩可輕微地晃了晃腦袋，再定神的時候，眼神多了幾分堅決。
心裡再多難堪的回憶，他嘴上仍是逞強，他說道：“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想要，反正書本來就不是我的，只有裡面的東西是我的。那是我親自去買的，我就要帶它走。”
方繹聽了，嘴角扯出一個弧度，不帶任何語氣地說：“可是我花錢了，它是我買來的一部份。”
丁栩可震驚地看著他，不敢相信方繹會說這樣的話。
他問“你一定要這樣嗎？”，在方繹毫無動搖的眼神下，他幾乎要笑出來。他突然絕望地想，如果，如果把它還給方繹，這一切就能結束了，那也未嘗不可。
他剛才把大二時候為了方繹出櫃的事都說出來了，現在還再顧忌一件身外之物，也顯得沒有道理。
“好。好。”他簡短地說。
說完他從沙發站起身，慢慢走進臥室，在床頭的某個地方找到了那張卡片，它一直就在他的手邊。
他踱著步，讀著手裡卡片上面的字，忽然感到一陣奇妙的溫情。
所有的希冀和期待都是真實的，在沒有得知能否成真之前，它們都是溫暖的糖漿，流淌著在手上，沾一點在舌尖，是甜蜜的。
他走到離方繹一米開外的地方，淡淡地笑著說：“之前覺得上面這個諧音梗很可笑，現在看著好尷尬。”
丁栩可是看著方繹說的，因此方繹臉上閃過的一絲不解和疑惑，即使只有一瞬，還是被丁栩可捕捉到了。
他把本來都要給出去的東西重新攥緊了，問道：“你是不是根本沒看過這個東西？”
房間裡是死一般的寂靜，原來原子彈爆炸的時候，是可以沒有聲音的，像電視上放的那些黑白紀錄片的畫面。
幾秒鐘的時間裡方繹想編出一個答案出來。
他不是沒完成過這種壯舉，答辯時、面試時、宣講時、談判時，該說的話像炸開一朵煙花，總能被他舞出絢麗的色彩，可他現在腦子裡是一片漆黑。
可以答話的空檔過去，他看著丁栩可瞬間煞白的臉，無話可說，嘴唇發麻。
丁栩可的動作是在一剎那做出的，他突然朝著他沖來，動作快得有風聲。他自上而下地一把揪住方繹的衣領，把他往自己身後門的方向一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