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繹很少在飛機上看電影,今天是他隔壁座的乘客在挑選片目,他眼睛無意在螢幕上掠過時,認出了丁栩可參演過的這部電影。
<101nove.e表格的最後,是丁栩可唯一出演過的電影,遊絨絨的備注是:“獻禮片客串,戲份很短,但是很帥!”
方繹便點亮螢幕選了這部片子來看,他直接找到exce裡寫的丁栩可出場的時間,看了那短短幾分鐘。
舷窗外此時天色已黑,雲霧間蘊著藍灰色,月光如落清輝。螢幕中,丁栩可出現時是人群中的驚鴻一瞥,他長身玉立,周身籠著卷氣。
丁栩可顯然斟酌過行為舉止,盡量還原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的不凡氣度,但在他的角色思考問題時,丁栩可眉間擰著,牽動眉毛,被方繹認出,那是丁栩可本人的小動作。
下降時機艙燈光滅了,昏暗中只有月光彌散進來,方繹看著一臂距離的小螢幕上丁栩可的臉,想念之情幾乎無法抑制。他突然感到整個人輕飄飄的,不值一提,像會立刻消失在航行的空中。
他拿出手機,拍下了螢幕上的這一幕,用另一個更小螢幕把丁栩可框住。
方繹關掉面前的電視,讓自己陷進黑暗裡。他回憶起,在他印象裡,和丁栩可在午後看的最後一次電影。
那時是他大四上學期,才開學一個多月他已經忙得分身乏術,沒有去過一次午後,群裡的訊息還在跳著,他只是開了免打擾讓它慢慢累積小紅點。直到那天群裡跳出新的提醒,他順手點開了訊息,看到本週的選片是《東宮西宮》,是根據王小波的小說《似水柔情》改編的。
他好奇起來,在網上搜尋了電影的主題——劇情,同性——他突然就起了想去的念頭。
除了三年前看的《鑰匙孔裡的男孩》裡,他還沒看過其他同性主題的電影。
方繹報了名,過了幾小時他看到丁栩可也報了。
放映那天,方繹提前到了,丁栩可倒是到快開始了才來,因此他們倆座位離得有點遠。
他雖然暫時擱置了他對丁栩可的猜疑,但暑假前那個令他膽戰心驚的春夢,在過去的這個夏天裡,總是困擾著他,在看電影時,他控制著不去看丁栩可。
電影的情節倒是很簡單,男同性戀者阿蘭在民警小史管轄的公園裡常常和男人幽會,有天晚上民警把阿蘭抓進警察局,對他進行了言語和肢體的羞辱。但阿蘭對自己的性向不以為恥,敘述出他和男人們的情史,最後竟表達出他對民警的愛慕。
民警吃了一驚,但在這漫長的夜和直白的陳述後,他的心與身早已震動,此時阿蘭向前索吻,民警與他開啟了糾纏不清。
電影不長,最後結尾也很開放式,一個半小時放映完,方繹覺得留有餘韻,自己也沒怎麼看懂。少有的,他想留下來參加討論會,他以為丁栩可也會參加,卻看到丁栩可站起來慢慢往門口走。方繹本要坐下的步子一頓,提腳跟著丁栩可的背影一起出去了。
雖然已經到了十月,氣溫仍未下降,好像逝去了的夏天還沒燃盡似的,太陽落下後仍舊籠著一團暖氣。
丁栩可邁出門檻時鬆了口氣,剛在臺階上定了定神,聽到後面有人叫他:“你回哪裡?”
他一回頭,方繹已經到了他跟前,他穿的還是白襯衫,整個人很清爽。
上一次和方繹離這麼近還是暑假前的慶功會,方繹比他高了兩三厘米,此時那雙深嵌著的眼睛正往下瞧著他。
丁栩可答道:“回宿舍,舍友叫好外賣了。”他又補充道,“我住東宿。”
方繹說:“我也是,一起。”他自然地和丁栩可並肩拾級而下,路邊亮起的燈光把他們身影長長地拖在臺階上,他問道:“你怎麼沒留下來參加討論會?”
“我為什麼要留?”
方繹一愣,還沒來得及想回話,丁栩可笑道:“好久不見,你都不打個招呼就連問兩個問題。”
方繹被他弄笑了,連忙道歉:“對不起。”
丁栩可也不在意,他回到方繹的問題上:“因為王小波的小說我之前就看過,對這個故事有私人想法,不太想聽別人討論。”他說完,抬頭笑著說,“是不是有點幼稚?”
方繹完全沒料到丁栩可會這麼問,他看丁栩可笑得眉眼彎彎,一副無所謂方繹會給什麼回答的樣子。
如果幼稚的意思是像個小孩子,那方繹可以把他放在自己手裡,那方繹會毫不猶豫地說“是”。此時他搖搖頭說:“怎麼會,”又說,“所以小說和電影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丁栩可邊走邊看著遠方,天色一層一層暗下來,他說道:“阿蘭的背景在小說寫得更翔實,尤其是他對於自己同性傾向的掙紮、和解,都挖掘得很深。”